第63章 深夜的泡面
药监局的人走后，公司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之前大家对于医药事业部，大多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好奇心态，一个外行的老板，一个空降的女总监，一群还没影儿的团队，要搞一个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医药项目，这事本身就充满了戏剧性。
可今天这场突击检查，像一盆冷水，把所有人都浇醒了。
原来，他们玩着玩着，已经玩到了需要惊动有关部门的程度，而且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黑手伸了过来。
这不再是富二代们凭着兴趣和钞能力过家家了，这是真刀真枪的商战。
调整心绪后，万居易把裴凡凡叫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第一句话就是
“对不起。”
他心里是真的愧疚，要不是他搞了这么个草台班子，要不是周雅她爹把项目递过来，裴凡凡也不会一入职就摊上这种事。
裴凡凡正在整理文件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他，眼神里有些不解，
“你道什么歉？”
“我……”
万居易挠了挠头，
“我这公司，情况比较特殊。今天这事，让你受委屈了”
“这不叫委屈，这叫工作”
裴凡凡的语气很平淡，
“我既然接了这个项目，拿了这份薪水，处理这些问题就是我分内的事，而且，对手既然出招了，就说明他们怕了，这反倒证明我们做的事情是有价值的”
她非但没有丝毫的抱怨和退缩，反而像是被激发了斗志。
万居易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女人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个举报的人，你有头绪吗？”
万居易换了个话题。
裴凡凡摇了摇头，
“暂时没有，不过范围可以缩小，第一，他是医药行业的从业者，否则不会懂的用违规宣传这种精准的理由来举报；第二，他对我们公司内部，特别是高层会议的内容有一定了解；第三，他很可能就是周氏药业的竞争对手，想通过打压我们，来阻碍清目明智这个产品上市”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晰。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万居易不想动脑子了，下意识地就想听她的意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裴凡凡的回答很简单，
“他们越是想阻挠，我们就越是要加快速度。招聘要加快，实验室改造要加快，产品方案要尽快敲定。只要我们自身做得滴水不漏，他们就抓不到任何把柄”
她说完，便抱着文件站起身，
“万总，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我还要修改一下和BSG.Zero战队的合作协议，把用户调研的细节做得更完善”
“哦，好”
万居易愣愣地点头，看着裴凡凡离去的背影，突然有种强烈的挫败感。
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帝国里，虽然名义上是皇帝，但在医药项目上，他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面对危机，他第一反应是慌乱，而裴凡凡却能冷静地扛起所有。
他这个CEO，当得太失败了。
不行，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
万居易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了电脑上那个CEO速成网课的页面，他决定从今天开始，他要认真学习，至少要能听懂裴凡凡嘴里的那些专业术语，他不能永远只当一个被人推着走的吉祥物。
那天之后，裴凡凡变得更加忙碌了，她几乎是把家搬到了公司，每天都是最早来，最晚走，十七楼的灯，总是整栋硅谷之心大厦里最后一盏熄灭的。
她的团队也以惊人的速度组建起来。那个面试时被她留下的年轻女孩叫孙芮，成了她的首席助理，做事干练，效率极高。
另外两个从大型药企挖来的市场专员也很快到岗，整个医药事业部迅速从一个空壳子，变成了一个精干而高效的战斗小组。
万居易有好几次深夜加班（学习）后，都想去十七楼看看她，但又怕打扰到她，只能在楼下默默地看着那扇亮灯的窗户，然后回家。
这天晚上，蓉城又下起了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带着秋夜的凉意。
万居易的CEO课程终于学到了“企业风险管控这一章，看得他头昏脑涨，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他走到茶水间，想找点吃的，结果只在橱柜的角落里翻出两桶已经有点蔫了的红烧牛肉面。
“凑合一下吧”
他撕开包装加热水，一股熟悉的廉价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就在他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窗外对面楼上的反光，那唯一的一抹亮光。
十七楼，裴凡凡的办公室。
她还没走？
一个念头突然从万居易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端起另一桶还没开封的泡面，鬼使神差地走进了电梯，按下了17。
电梯门打开，十七楼一片寂静，只有施工了一半的墙体和裸露的电线，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只有最里面的那间总监办公室，还亮着灯。
万居易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透过玻璃隔断，看到裴凡凡正坐在电脑前，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她的面前，堆着山一样的文件，旁边放着一杯早就冷掉的咖啡。
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外面有人。
万居易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他想起了暴雨中那个狼狈的她，想起了药监局面前那个坚强的她，再看看眼前这个为了工作连饭都顾不上吃的她。
这个女人，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她就不会累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裴凡凡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神里的警惕才慢慢褪去，换上了一丝惊讶，
“万总？你怎么还没走？”
“我加班”
万居易晃了晃手里的泡面，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饿了，下来找吃的，看你灯还亮着，就顺便给你也带了一桶”
“不用了，我不饿。”
裴凡凡回答得很快，像是一种本能的拒绝，可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一下。
“晚饭都没吃吧，你这是想修仙啊？”
万居易没有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调侃了一下，裴凡凡的耳朵似乎微微红了一下。
然后万居易把泡面放在她的桌上，然后熟练地撕开包装，去饮水机帮她接了热水。
裴凡凡看着那桶热气腾腾的泡面，愣住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在深夜吃过这种东西了。自从家族破产后，她的人生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除了学习和工作，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丝懈怠。
“谢谢”
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
“客气啥”
万居易拉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自顾自地挑起自己的面，吸溜得震天响，
“赶紧吃，不然一会儿就坨了”
闻到泡面的香味，裴凡凡的肚子再次响了两声，非常清晰，裴凡凡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万居易吃面的声音，和窗外若有若无的雨声。
“噗……”
万居易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准笑！”
裴凡凡有些恼羞成怒，但声音里却没什么底气。
“好好好，不笑不笑”
万居易憋着笑，把叉子递给她，
“快吃吧，再不吃就真坨了”
裴凡凡拿起叉子，默默地吃着面。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驱散了深夜的寒意，也似乎让她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丝的松动。
“今天那个举报的人，有线索了”
万居易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嗯？”
裴凡凡抬起头。
“我让李昊他们去查了”
万居易咽下一大口面，“他们这帮富二代，别的不行，打听消息的路子野得很，他们查到，最近在蓉城医药圈里，到处散播我们公司谣言的，是一家叫科诺药业的公司”
“科诺药业…”
裴凡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握着叉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万居易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
“你认识这家公司？”
裴凡凡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何止是认识，当年，就是他们用不正当的手段窃取了我父亲公司的核心技术，然后反过来举报我们，才导致我们家破产的”
万居易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恩怨。
原来，这次的举报，不只是商业竞争，更是宿敌的再次交锋。
科诺药业显然是认出了裴凡凡，所以才会在她刚一冒头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再次踩进泥里。
“怪不得……”
万居易喃喃自语，怪不得裴凡凡会那么拼命，怪不得她身上总有一股化不开的清冷和决绝。
她不是在工作，她是在复仇。
“对不起”
万居易捡起叉子，诚恳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
“这不关你的事”
裴凡凡打断了他，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抹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商场如战场，输了，就要认，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遇上他们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
“也好，省得我以后再去找他们，新仇旧恨，正好一起算”
万居易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堵得慌，他很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但又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默默地把自己的那桶面推到她面前，
“我吃饱了，这个你也吃了吧，看你瘦的，风一吹就倒了，还怎么跟人斗？”
他的话很笨拙，甚至有点不合时宜。
但裴凡凡却愣住了。她抬起头，看着万居易那张算不上英俊，但却写满了真诚和担忧的脸，心里某个最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只关心她飞得高不高，只有这个人会关心她累不累，会笨拙地劝她多吃一点。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分享着一桶泡面，万居易看着她小口小口地把面吃完，甚至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心里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万总”
裴凡凡放下手里的空桶，第一次用不那么公事公办的语气问他，
“你呢？你为什么要开这家公司？”
她很好奇，这个男人看起来吊儿郎当，没什么野心，却能把一群桀骜不驯的富二代聚在一起，还能毫不犹豫地砸出上千万，去支持他们的胡闹。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万居易被问住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当初只是想开个皮包公司，专门骗富二代，帮他们伪造上班证明吧？
他想了想，决定说一半的真话。
“为了……自由吧”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有些出神，
“我以前在一家小公司做项目经理，每天被老板骂，被客户催，累死累活，还挣不了几个钱，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过上那种不用看别人脸色，自己想干嘛就干嘛的日子”
“所以你就开了斑尚庄珈？”
“嗯”
万居易笑了笑，
“一开始，确实是想躺平，想自由，可后来看着李昊他们，一个个都那么拼那么有目标，我突然觉得光是自己自由，好像也没什么意思，能帮着大家一起实现各自的梦想，好像更有成就感一点”
他说的是真心话。虽然是被逼的，但他确实从这些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激情和价值感。
裴凡凡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让她清冷的轮廓多了一丝柔和。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头发还有点乱，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有点痞气。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运筹帷幄的CEO，更像个邻家的大男孩。
他好像很简单，又好像很复杂。他看起来不靠谱，却又在关键时刻，比谁都靠得住。
这个男人，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为她撑起了一把伞。
这个男人，在她提出那些苛刻的项目要求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她，支持她。
这个男人，在药监局来检查的时候，第一时间是想着挡在她前面。
而现在，他又在这样一个深夜，为她泡上一桶泡面，告诉她，多吃点，你太瘦了。
裴凡凡感觉自己心里那座冰封了多年的堡垒，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有温热的东西，从那道缝里，一点一点地渗透了进来。
她低下头，想用长长的头发，遮住自己有些发烫的脸。
“万居易”
她突然叫了他的全名，
“谢谢你的泡面”
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任何职位地称呼他。
万居易的心没由来的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窗外蓉城的夜景，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好像比他想象中，要美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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