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凤凰山公墓坐落在蓉城东郊的山麓上，是这座城市许多逝者最后的安息之地。
雨后的清晨，山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湿润气息，墓园里很安静，只有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和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
万居易开着车，载着裴凡凡，一路沉默。
裴凡凡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没有化妆，素净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憔悴和悲伤，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一言不发。
万居易也没有开口去打扰她，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显得多余，他需要做的，只是陪伴。
车子在公墓门口停下，裴凡凡在路边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白色的雏菊，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湿漉漉的石阶，向山上走去。
裴凡凡的父母合葬在一起，墓碑很新，擦拭得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到后来，万居易才知道，除了下葬，裴凡凡一直没有来过父母的墓前，只是雇了人替她定时清扫，是因为没付抽签没勇气来见父母。
墓碑上的照片，是两位看起来很温和的中年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裴凡凡的容貌，更多地继承了她的母亲，但那股子倔强的神情却和她的父亲如出一辙。
裴凡凡把那束雏菊轻轻地放在墓碑前。
然后，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黑色的雕塑。
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但万居易能感觉到，悲伤正从她瘦削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笼罩了周围，他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万居易想起了她之前说的，她家变故，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
很难想象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女孩，在遭遇了如此巨大的家庭变故，甚至还面对着亲友的背叛和世人的白眼之后，是如何一个人，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那个在公司里雷厉风行裴总监，此刻也只是一个失去了父母，只能前来祭拜的可怜女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裴凡凡终于动了，她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墓碑上那两张冰冷的笑脸。
“爸，妈”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在喉咙里磨了很久才艰难地挤出来，
“我做到了”
“我考上了全国最好的药科大学，我拿了所有的奖学金，我读完了研究生。”
“现在，我做的第一个医药项目就成功了，我们赚了很多钱，陷害你们的凶手，我也报仇了”
她像是在汇报自己的成绩单，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用力。
可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开始颤抖。
“我把我们家失去的东西，一样一样地都拿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呢？”
“你们不是说，只要我努力，只要我变得足够优秀，我就可以拥有一切吗？”
“可我现在为什么……还是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呢……”
她的肩膀，开始剧烈地耸动。
压抑了七年的委屈和孤独，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她用坚强筑起的所有堤坝，奔涌而出。
她再也控制不住，把头埋在双臂之间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那哭声不像周雅那种放声大哭，而是一种绝望的哀鸣，听得万居易的心都快要碎了。
他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在她身边蹲下。
他伸出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地放在了她颤抖的后背上。
“哭吧”
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哭出来，就好了”
感觉到他手掌传来的温度，裴凡凡的身体，猛地一僵。
然后，那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
她像是要把这七年来，所受的所有委屈都一次性地全部发泄出来。
万居易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蹲在她身边，用自己的手掌，笨拙又坚定地给她传递着一丝力量和温暖，就这么陪着她，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变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山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万居易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单薄的肩上。
裴凡凡抬起头，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看着万居易的眼神里，褪去了所有坚强和伪装，展现出了最真实的脆弱和依赖。
“万居易”
她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轻声喊他的名字。
“嗯，我在”
“我……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祈求。
万居易的心，在这一瞬间被彻底融化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她的身体很瘦很单薄，在他怀里微微地发着抖，头发上还带着雨后青草的味道。
当他抱住她的那一刻，万居易感觉，自己抱住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而是她那整个充满了伤痕的破碎世界。
裴凡凡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结实，带着一股让她心安的味道。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裴总监，不再是那个背负着家族仇恨的复仇者。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一个渴望被爱，被保护的女孩。
而这个男人用他的怀抱，给了她七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在冰冷的墓碑前，仿佛时间已经停止了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凡凡才从他怀里慢慢地抬起头。
她的脸还有些红，眼神却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
“谢谢你，今天……陪我来”
万居易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说什么谢谢”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裴凡凡的身体微微一颤，没有躲闪。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暧昧而又酸涩的气息。
“万居易”
裴凡凡看着他，突然开口，
“我们公司的那个项目已经成功了，我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万居易的心咯噔一下，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呢？”
“所以”
裴凡凡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我想辞职”
辞职？！
万居易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提出辞职！
“为什么？！”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个项目只是一个开始！你可以在这里，建立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医药帝国！我把整个公司都给你当后盾！”
“那是我以前的梦想”
裴凡凡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的悲伤，
“可现在，我不想再为那些仇恨和执念活着了，我累了”
她看着他，嘴角是凄美的微笑。
“万居易，我不想再当你的员工了”
她向前一步，踮起脚尖，用尽的勇气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那个吻，很轻，很凉，带着泪水的咸涩。
却像一道惊雷，在万居易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万居易”
她看着他震惊得不知所措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当你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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