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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完,她才心满意足地,像个得胜的将军,扭着肥胖的身子,骂骂咧咧地回自己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秦淮茹和她两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

秦淮茹蹲下身,将两个吓坏了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那扇吹着冷风的门。

“不哭,不哭,小当不哭,槐花不哭……妈妈在……”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没有哭,可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在下着一场倾盆大雨。

等把两个哭累了的孩子哄睡着,已经是深夜了。

万籁俱寂。

秦淮茹坐在冰冷的炕沿上,一动不动。

寒气顺着单薄的裤子,一丝丝往骨头缝里钻。

窗户纸上那个破洞,漏进一缕惨白的月光,正好照在地上那些被撕碎的纸屑上。

那是她这个月的工分表。

贾张氏那一句句淬了毒似的咒骂,还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

女儿们压抑的抽泣声,一声声,都揪着她的心。

就这么算了?

和以前那无数次一样,把牙打碎了和血吞,忍了,退了,等天一亮,继续当牛做马,过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

不!

这个字,像一团火,猛地从她心底最深处烧了起来!

秦淮茹的身子狠狠一颤。

这一次,不能就这么算了!

脑子里,毫无征兆地闪过一张脸。

何为民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很干净的脸。

闪过他递过来的那块手帕,上面有股好闻的肥皂味,不像这个家,永远都是一股馊味。

更闪过他在漫天风雪里,对自己扔下的那句话。

“进去歇着吧。”

硬邦邦的,却比这屋子里任何一句关心都来得实在。

那个瞬间,似乎有一颗种子,在她早已麻木的心里,悄悄地破土而出。

这些画面,像是一颗颗火种,在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里,点燃了一簇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焰。

她不能放弃。

她要是放弃了,就真的对不起何顾问给她的机会,对不起他那份不为人知的善意。

更对不起,自己那两个还在睡梦中抽噎的女儿。

她慢慢地,慢慢地跪了下去。

伸出那双因为劳作而变得粗糙,甚至有些变形的手,一片一片地,将地上的纸屑,小心翼翼地,全都捡了起来。

她把这些碎片,捧在手心,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回到桌边,就着那微弱的月光,试图将这些碎片重新拼凑起来。

可是,太碎了。

根本拼不回去了。

秦淮茹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砸在那堆白色的碎片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她擦干眼泪,从床底的一个破木箱里,翻出了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用来包东西的牛皮纸。

纸很硬,颜色发黄,上面还有折痕。

但这是她能找到的,唯一一张完整的纸了。

她把牛皮纸铺在桌上,用一块石头压住边角。

她重新拿起那半截铅笔头,深吸了一口气。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刚才自己写下的那些字。

“天”……

“地”……

“人”……

然后,她睁开眼,就着那从窗户破洞里透进来的,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月光,在那张粗糙的牛皮纸上,重新一笔一划地,郑重地写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很吃力。

光线太暗了,她的眼睛看得很辛苦,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

可她的手,却握得异常的稳。

她的神情,也变得异常的专注和坚定。

撕碎了,我就重新捡起来。

拼不回去了,我就重新再写。

你撕一次,我就写一次。

你撕一百次,我就写一百次!

只要我秦淮茹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认命!

夜,更深了。

轧钢厂的办公楼里,只有技术科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何为民刚刚处理完一份关于涡轮增压器后续材料测试的紧急文件。一个关键的合金配比数据出了点问题,需要连夜和外地的兄弟单位进行核对。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外面风雪已停,但气温却降到了冰点。

何为民穿上那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锁好办公室的门,快步走出了办公楼。厂里派了车,要送他去电报局。

吉普车驶出轧钢厂,在寂静的街道上穿行。

路过四合院所在的胡同口时,何为民鬼使神差地,对司机说了一句:“在这儿停一下。”

司机有些意外,但还是把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何顾问,您?”

“我进去拿点东西,你在这儿等我。”

何为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突然回来。或许是想起了白天秦淮茹那副憔悴无助的样子,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他推开车门,走进了胡同。

四合院里一片死寂,只有厚厚的积雪,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着幽白的光。

他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他路过中院,即将走向自己那间旧屋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秦淮茹家的那扇窗户,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

那光,不是煤油灯的昏黄,更像是……月光。

这么晚了,她在干什么?

一股说不清的好奇心,驱使着他,让他不自觉地,朝着那扇窗户,悄悄地走了过去。

窗户上有一个小小的破洞,白天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他站在暗影里,借着身高优势,微微侧过头,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破洞。

只看了一眼,何为民的瞳孔,便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女人。

秦淮茹,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桌前。

她的身子,因为寒冷和长时间的伏案,佝偻着,显得那么瘦弱,那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的面前,没有点灯。

唯一的光源,就是从他现在看的这个破洞里,透进去的那一缕月光。

她就借着这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光,手里握着一截小小的铅笔头,在一张发黄的、粗糙的牛皮纸上,极其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她的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那份专注,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

那是一种在绝境中,依旧不肯低头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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