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本全是红手印的账本！

京州市税务局，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气氛很紧张。

长条会议桌的一侧，坐着七八个税务稽查员，他们面前堆满了从许氏实业搬来的账册和凭证，算盘和计算器的声音响个不停。

另一侧，林晓雅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她面前的茶水已经凉了，从傍晚到现在，她在这里坐了快六个小时。

“林晓雅同志，九月三号，公司账户有一笔两万元的支出，摘要是设备采购，但我们核对了你们所有的设备入库单，并没有找到对应价值的发票和实物。”

一个年轻的稽查员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语气充满怀疑。

林晓雅没看资料，平静地回答：“那笔钱是用来支付从上海机床厂采购精密车床的定金，合同编号是SH791103，尾款三万八千元在十月一号支付，设备于十月十五号入库，资产编号是XC—JJ—0017。合同和银行回单，在你们左手边第三个档案夹里。”

那个年轻稽查员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翻开档案夹，只看了两眼，脸有点发烫。里面的文件，和林晓雅说的一模一样。

他没再说话，默默地低下了头。

带队的国字脸队长看了林晓雅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他没出声，只是对自己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另一个老稽查员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拿起一本厚厚的其他支出明细账，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林同志，别的账我们先不说，就谈谈这个。”他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账本封面，“从八月到十月，三个月，你们的其他支出科目走了五万多。这笔钱没有一张正规发票，只有一些说不清楚的领款单。我需要一个解释，这笔钱到底去哪了？”

这个问题一出，会议室里翻动纸张的声音都停了。所有稽查员的目光，都盯着林晓雅。

五万元，在当时，足够在京州最好的地段买下好几套院子。这样一笔没有发票的巨额支出，几乎可以直接定性为偷税漏税。

这个问题非常致命。

王铁柱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却被两个守门的税务人员死死拦住，根本进不来。

会议室里，林晓雅的脸色白了些，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没有争辩，也没有慌乱，只是俯身，打开了自己随身带来的那个布包。

那布包看起来很普通，稽查员们本以为里面是她的私人物品。

她从里面拿出了一本厚实的册子，封面已经有些旧了。

她把册子轻轻放在桌上，推到老稽查员面前。

“同志，您要的凭证在这里。”

老稽查员皱了皱眉，疑惑地拿起册子。封面上，是林晓雅用钢笔写的四个字——联盟补助。

他翻开了第一页。

翻开后，里面不是打印的表格，也不是财务凭证，而是一页页手写的记录，字写得密密麻麻，但很整齐。

第一条是张家屯的王二牛，因为家里困难，儿子生病，补助了五十块钱的种子款。后面是领款人签名和手印。

下一条是山西大同李家村的孙大娘，她家的大棚被冰雹砸了，补偿了八十块钱的农用薄膜款，同样有签名和手印。

还有内蒙乌兰察布哈拉沁乡的巴特尔，他买小型抽水机，补贴了一百二十块。后面也有签名和手印。

册子里记录了上百个家庭，数百笔这样的补助。每笔钱都不多，几十上百块，但后面都清楚写着领款人的姓名、地址、原因，还有一个鲜红的手印。

所有款项加起来的总额，与那本其他支出明细账上的五万余元，一分不差。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只剩下纸张被缓缓翻动的声音。

之前那个语气很冲的老稽查员，现在翻册子的手都变得小心起来。他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签名和红手印，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抬头看着林晓雅，声音干涩地问：“这……这是什么？”

“这不是公司的账。”林晓雅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楚，“这是我们许氏蔬菜供应链联盟的困难补助和灾情预备金。我们跟农户合作，不能只想着收他们的菜，也要帮他们解决后顾之忧。这些钱都是许辰个人出的，没走公司盈利的账。因为很多农户没有发票，财务做账时为了规范，只能暂时计入其他支出，但每一笔钱的去向，我们都有这本账作为记录。”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觉得，企业不光要会赚钱，也要对得起良心。”

那本沾满红手印的册子，让在场的每个稽查员心里都很复杂。

他们查过无数的账，见过各种藏钱的手段，但从没见过这样的账本。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财务问题了。

国字脸队长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拿起那本册子，一页一页地仔细看着，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

许氏五金厂的办公室里，灯也亮着。

许辰并没有休息，他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但他一口没吸。

桌上的电话，在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

许辰转身，拿起电话。

“喂。”

“许辰，是我，方振国。”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沉重。

“方哥，查到了吗？”

“嗯。”方振国直接说：“信是匿名的，但路子很野，直接递到了省税务局王副局长手上。这个人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最恨偷税漏税，尤其看不惯那些靠政策富起来但不守规矩的私营企业。有人想借他的手，一刀整死你。”

许辰的眼神冷了下来：“知道是谁递的信吗？”

“这种事，不会留下尾巴。但你想想，你最近动了谁的蛋糕，谁最希望你倒下，那个人，就八九不离十。”

许辰的脑海里，想到了张万年那张脸。

“我明白了，方哥，多谢。”

“你那边……账没问题吧？要是真有问题，我现在就去找周书记，看看能不能把事情压在市里解决。”方振国的语气很担忧。

“不用。”许辰的声音很平静，“我们的账，比谁的都干净。”

他挂掉电话，将那支没有抽过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天快亮了。

税务局的会议室里，熬了一夜的稽查员们满脸疲惫，靠在椅子上揉眼睛。

只有那个国字脸队长还很精神。他的面前，放着两台计算器和一把算盘，桌上散落着十几张写满数字的草稿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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