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捐赠者名垂青史

林静宜换上一身黑色的裙子，通红着眼睛，在陆天云的陪同下，挽着陆老太太，一行人往唐老的家中赶去。

林静宜不能、也不愿意相信，唐老就这么突然与世长辞了。

明明前几天人还好好的，明明“墨荷图”已经修复完了。

要不了多久，就会跟一些国宝级的宝贝进行全国巡展……外公外婆都答应了将这幅画作为展品出借。

陆老太太见林静宜平静的秀颜，猜测这恐怕是暴风雨之前的情绪压抑。

赶去参加葬礼的途中，所有人都没说话。

一路沉默来到唐老的院子门前时，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有的笑意盈盈，有的满面遗憾，还有的不断地擦拭着眼泪。

但更多的，是跟林静宜一行人一样，面色平静，甚至有些麻木。

周莫言跟上一次在地毯上看到的截然不同。

他穿着严肃的中山装，在众人的注视下，为唐随风举办了短暂的告别仪式。

众人没有遗体送别，也没有煽情的讲话。

短暂的告别仪式结束，屋子重新安静下来，陆老太太被陆天云扶着出去透气，林静宜才有机会独自站在唐老的遗像面前。

他的旁边，是妻子的遗像。

林静宜终于有了唐老已经离世的真实感。

明明上一次，他们还坐在一起，跟老人家喝酒吃肉，对着唐老夫人的遗像说说笑笑。

不过数天，就天人永隔。

林静宜不解、更不明白。

为什么呢？

“林小姐。”

周莫言出声喊了林静宜，林静宜赶紧抹掉眼泪，点了点头：“周老师。”

“其实……唐老三个月前就生病了。”周莫言苦涩一笑，望着一脸惊讶的林静宜，说道：“没想到吧？那老顽童看着身体多好啊平时，还非要跟我去摆摊儿找你这样的‘有缘人’。”

林静宜轻笑一声，眼泪却再次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这老头儿，真是的。

“他老人家身体每况愈下，心态却好。只说生死随缘。就是……”

就是可惜了“墨荷图”，有生之年都未曾得见残卷。

“都怪我。”周莫言低声道：“都怪我急于邀功，在墨荷图修复初现雏形的时候，就率先给唐老打了电话。”

周莫言说起这件事，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我们共同完成了后续的修复工作，见证了‘墨荷图’成图的真貌……如果不是这样，兴许他还能多拖一阵子。”

林静宜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天的预感。

奶奶说了，人的夙愿一旦得偿，就容易失去心气儿。

想来，唐老就是如此了吧？

林静宜很想安慰周莫言，却说不出口。

她只能跟着周莫言默默流泪，满心不舍。

舍不得唐老这样的好人家，舍不得他们身为前辈的风骨。

“我想好好地感谢你。谢谢你为修复经幡、为墨荷图，为唾盂所做的一切……”周莫言咽下泪水，认真道：“多谢你。”

林静宜摇摇头，“受之有愧。”

她只是一个借助了天命的普通人，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

周莫言抬手递上一个信封，轻声道：“对了，唐老有一封信留给你。”

“信？”林静宜顾不得哭了，道谢之后接过，就坐到桌边细细地阅读起来。

信很长。

周莫言见状，默默地离开了屋子，将房间留给林静宜和已经逝去的唐老。

信封上写着：“林小友亲启。”

林静宜抹掉眼泪，认真地看：

“没想到吧丫头，小老儿临死之前，还惦记着给你留几句话。

你上次说，我也是你鉴宝一途的领路人，我高兴之余，亦觉受之有愧。

但弥留之际，我想再多教你几句。

这鉴宝一途，需得三分心气儿，三分不服，还要三分坚韧。

最后，便是要那一分释然。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释然。

我在你身上，全都看到了。

若是可以，未来上了大学，考虑考虑此途？

请不要为我的死亡悲伤。

我的死亡来得并不突然。

我苦‘墨荷图’不得久矣，亦苦不能轻易与吾妻相会。

她说，我必须开开心心地活到老，我坐到了。

她说，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我亦做到了。

唯独这‘墨荷图’，她也想瞧瞧全幅。

我本以为做不到了。

有生之年，可得‘墨荷图’全图，心愿已了，死得开怀。纵然到了地下与妻重逢，也可言说八大山人之彩。

终于，我也可以在那漫荷遍天的画卷意境之中，与吾妻重逢。

我死的开怀，死得无憾。

也祝愿你在有生之年，莫要忘记了此生最值得珍视的幸福。

唐随风绝笔。”

林静宜将信重新叠好放进去，眼泪却再度决堤。

第一次，林静宜察觉到，充满了紧张感、复仇心的自己，那神经紧绷的模样，早就被唐老悄然察觉。

他是在劝慰自己，该放下的时候放下，该珍惜的时候珍惜。

林静宜对着唐老及夫人的遗像鞠躬、上香，在心中默默发誓：您放心吧，唐老。

只要妈妈意外离世的事情水落石出了，我就放下一切，认真地享受重生。

从唐老的家中走出来，林静宜只觉如释负重。

周莫言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

她是来让林静宜签署“墨荷图”参展书的。

林静宜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您得重新写一份了。”

“嗯？”周莫言追问：“为什么。”

“我来之前已经跟外公外婆商量过，”林静宜深吸一口气：“我们想以唐老的名义捐赠‘墨荷图’，作为国博的固定展品。”

捐赠完毕后，希望唐老的名字能够伴随着这幅画，周游全球。

林静宜轻声道：“这世上，只有唐老的名讳，值得写在这幅画的捐赠者旁。”

希望世人都可以铭记，他为寻画付出的艰辛。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周莫言第二次在林静宜面前哭了。

“多谢你，多谢颜家老两口。”

周莫言赶紧抹掉眼泪：“有机会，我必定登门拜谢。”

林静宜摇摇头，外公外婆都是低调的人，不希望露面。

而林静宜，本就是借了唐老的手才用了很少的钱买回来的残卷。

这幅画，本就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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