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交代
夜风，吹得人骨头发凉。王道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黑色轿车消失的方向，仿佛要将那片黑暗都烧出一个窟窿。
他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上，那口他喷出的心血已经开始慢慢凝固，变成了暗红色，像一块丑陋的疤。
周围，上百名护卫还保持着那种僵硬的姿势，大气都不敢喘。
“噗通。”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种死寂的压力，手里的钢管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这声音像是一个开关。
“哐当！”
“当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紧接着，是护卫们双腿发软，瘫坐在地的声音。他们看着王道林，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贪婪与凶狠，只剩下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王世杰的脸色比地上的大理石还白，他扶着自己的父亲，牙齿都在打颤。
“爸……爸……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王道林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瘫在地上的护卫。那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废物。”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一群……没用的废物！”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又是一口腥甜涌上了喉咙，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半个王家……没了。请来的金牌杀手……废了。自己积攒了半辈子的威严……碎了。
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个叫叶不凡的年轻人，用最狂，最直接，也最羞辱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
王道林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上那个还在微微抽搐的女杀手身上。
“鬼手”。这个曾经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名字，此刻听起来就是一个笑话，一个用他王家半壁江山换来的，天大的笑话！
王道林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无尽的厌恶与冰冷。
“处理掉。”
王道林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王世杰一个哆嗦。
“爸……处理掉是……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人话吗？”
王道林猛地转头，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王世杰！
“我不想再看到她！让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还有！”
王道林的目光扫过那群瘫软的护卫。
“把今天晚上所有当值的人，手脚打断，扔出京都！我王家……不养没胆的狗！”
那群护卫听到这句话，脸上瞬间血色尽失，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王世杰还想说什么，可看到父亲那张狰狞得如同恶鬼般的脸，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疯了，被那个叫叶不凡的年轻人彻底逼疯了。
王道林不再理会任何人，他推开王世杰，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走回了那栋灯火辉煌的主宅。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却充满了萧瑟与孤寂。
……
书房内。
王道林“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他走到那张巨大的书案前，看着那张自己亲手写下的“忍”字，只觉得无比的刺眼。
忍？他忍了，可换来的是什么？是奇耻大辱！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那张宣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它撕成了碎片！
“啊——！”
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咆哮终于从他的喉咙里爆发了出来，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哀嚎。他将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名贵的砚台，价值千金的狼毫笔，古朴的笔架……
“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许久，王道林才停了下来，他靠着书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双眼睛里疯狂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恶毒的怨恨。
叶不凡……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不！还远远没有！
王道林缓缓地直起身，他走到了书桌的抽屉前，拉开了抽屉。他拿起了那部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机。
这一次，他没有输入密码，他按下了重拨键。
“嘟……嘟……嘟……”
电话那头，依旧是死一样的寂静。十几秒后，那个冰冷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家，王道林。”
这一次，对方没有再问密码，而是直接报出了他的身份。王道林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
“我的任务，失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鬼手’，被废了。”
王道林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电话那头，依旧是沉默。王道林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这就是你们四方楼的金牌？！”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这就是你们号称从无败绩的信誉？！我付出了半个王家的代价，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你们四方楼……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这一次，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回应。那个机械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任务失败，资产受损，是四方楼的失误。根据协议，我们将对您进行补偿。”
补偿？王道林冷笑一声。
“怎么补偿？把那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还给我吗？”
“不。”
那个机械的声音否定得干脆利落。
“交易一旦成立，不可逆转。”
“你！”
王道林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那你们拿什么补偿我？！”
“四方楼，欠你一个人情。”
那个机械的声音缓缓说道。
“你可以用这个人情，免费发布一个……同等级的任务，或者……”
那个声音顿了顿。
“要求我们出动两名金牌。”
王道林的呼吸猛地一滞！
两名……金牌？！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个鬼手，就已经是传说中的存在了。两名金牌联手……那将是何等恐怖的场景？
“我要杀的，还是叶不凡！”
王道林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扭曲。
“可以。”
“这一次，我不要活的！”
王道林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杀意。
“我要他死！我要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以。”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静。
“新的任务将在二十四小时后启动。”
“执行人代号：黑白无常。”
“请静候佳音。”
话音落下，电话被直接挂断。
王道林缓缓地放下了手机，他那张狰狞的老脸上，慢慢地，慢慢地浮现出了一抹病态的，残忍至极的笑容。
叶不凡……我看你这一次，还怎么活！
……
黑色的红旗轿车无声地融入了京都的夜色，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端木婉将油门踩到了底，车速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她那张总是清冷理智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从未有过的焦急与慌乱，因为她身边的男人，情况很不好，非常不好。
“咳……咳咳……”
叶不凡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闭着眼睛，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会牵动他胸口的伤势，让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再白上几分。
“噗——！”
终于，叶不凡再也压制不住翻涌的气血，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了车窗上，触目惊心。
“吱——！”
端木婉猛地一脚踩下了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到极致的尖啸！红旗轿车在无人的街道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黑印，堪堪停下。
“叶不凡！”
端木婉解开安全带，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她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伸出手想要扶住叶不凡，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叶不凡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他看着端木婉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担忧的脸，嘴角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师姐……我……没事……死不了……”
“闭嘴！”
端木婉第一次对他吼了出来，那双总是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睿智而冷静的眸子里，此刻竟然泛起了一层水雾。她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了一颗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碧绿色丹药。
“张嘴！”
她的声音不容置疑。叶不凡很听话地张开了嘴，端木婉将那颗丹药塞进了他的嘴里。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暖流，顺着他的喉咙流遍了四肢百骸，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那股暴走的真气。
“这是……凝神丹？”
叶不凡的声音依旧虚弱。
端木婉没有回答他，她重新发动了车子，只是这一次车速慢了很多，也稳了很多。
“你疯了。”
端木婉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很冷。
“你明明真气耗尽，内伤严重，为什么还要去王家？为什么……要去冒这个险？”
叶不凡靠在座椅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梦话。
“我要的不是王道林的命……”
“我要的……是王家的胆……我要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看看，与我叶家为敌……会是什么下场。”
“我要……一战，就让他们所有人都怕。”
端木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沉默了，她明白了。这个男人，他不是在逞英雄，他是在用自己的命，去下一盘更大的棋，他要用最惨烈最直接的方式震慑住所有潜在的敌人。
杀鸡儆猴，不，他杀的不是鸡。他废掉的是一头吃人的猛虎，用来警告……那满山的豺狼。
“值得吗？”
许久，端木婉才轻声问道。
叶不凡没有回答，他只是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他的身体缓缓地，缓缓地向着一旁倒去。
最终，他的头轻轻地靠在了端木婉的肩膀上，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端木婉的身体猛地一僵，她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滚烫温度，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能听到他那微弱却急促的呼吸。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通天阁主。他只是一个……会受伤会流血，会倒下的男人。
端木婉的眼眶红了，她没有推开他，只是放慢了车速，将车里的暖气开得更足了一些。
黑色的红旗轿车，载着一个昏迷的男人和一个红了眼眶的女人，缓缓地消失在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
京都的风好像更冷了，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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