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神魔皆在人间

吱呀——

病房的门被推开，端木婉和顾芊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然后，她们的脚步同时顿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腐烂的血肉混合着某种阴沟里的腥臭，浓烈得让人作呕。

病床上，秦风静静地躺着，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蜡像。

他身上的病号服被一种黑色的、油腻的汗水彻底浸透，紧紧地贴在皮包骨头的身体上，勾勒出嶙峋的轮廓，床单上也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黑色污渍。

林轩宁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那双曾经能洞察人体最细微病灶的眼睛此刻空洞得没有一丝光彩。

在她的脚边，那个黑色的檀木盒子敞开着，九根骨针已经归位，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却仿佛已经渗透进了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端木婉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掌控千亿资本，见惯了商场上最血腥的尔虞我诈，可眼前的景象依旧让她感到了生理性的不适。

“这……”

顾芊雪的眉头紧紧皱起，她那双见惯了生死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动容。

她走到床边，伸出两根手指在秦风的脖颈间探了探，还有脉搏，很微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活着。”

顾芊雪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叶不凡点了点头，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大师姐，叫人来处理一下。”

他的声音很平静。

“用最高规格的无菌标准，把这里……和这个人都清理干净。”

端木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叹息，她拿起了电话。

“另外，从现在开始到开庭之前，这间病房的安保等级提到最高。除了我们四个，我不希望任何一只苍蝇飞进来。”

叶不凡的目光转向了顾芊雪，顾芊雪会意。

“明白，我会亲自守在这里。”

“不。”

叶不凡摇了摇头。

“你守不住的，秦长生很快就会派人来，来的不会是杀手，而是……律师和医生。”

“他们会带着最完善的法律文件，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求对秦风进行‘独立第三方精神鉴定’，甚至要求把他接回秦家‘疗养’。”

顾芊雪的眼中瞬间燃起了冰冷的杀意。

“谁来我杀谁。”

“那正好就落入了他的圈套。”

叶不凡的声音冷得像冰。

“袭杀律师，阻碍司法，到时候我们就是有理也变成了没理，他要用规则来玩死我们。”

端木婉挂断电话，脸色凝重。

“那怎么办？真让他们把人带走？”

叶不凡缓缓地走到林轩宁的面前，蹲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这位几乎精神崩溃的三师姐，眼神里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三师姐。”

林轩宁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抬起头，泪水终于决堤。

“师弟我是个刽子手我用医术折磨了一个可怜人……”

她语无伦次，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恶。

叶不凡伸出手，不是去擦她的眼泪，而是将她冰冷的双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你没有折磨他，你只是把他从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狱，推向了另一个可以复仇的地狱。你给了他一个亲手埋葬仇人的机会。”

叶不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你救不了他的命，因为他的命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但你可以……救他的魂。用秦长生的血，来祭奠他那被囚禁了十年的冤魂。”

林轩宁的啜泣声渐渐停了，她呆呆地看着叶不凡，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叶不凡缓缓地松开手。

“现在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一件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

一个小时后。

疗养院楼下，十几辆黑色的奔驰轿车组成的车队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门口。

车门打开，一群穿着顶级手工西装，气场强大的精英律师走了下来。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他是龙国最负盛名的“律政阎王”常胜，专门为秦家处理各种见不得光的麻烦。

在常胜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由国内外顶级精神病学专家组成的医疗团队，他们来势汹汹，目标明确。

然而，当他们走到疗养院大厅时却被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不是通天阁的护卫，也不是顾芊雪那柄要人命的剑。

而是一个女人，林轩宁。

她换下了一身白大褂，穿着一件素雅的连衣裙，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苍白与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学者的冷静与专业。

在她的身后是疗养院的院长和几名主任医师，他们全都神情肃穆。

常胜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了职业性的微笑。

“林医生，你好，我们是受秦长生先生的委托，前来探望他的弟弟秦风先生，并为他提供必要的法律援助和医疗支持。”

他拿出了一份包装精美的文件。

“这是我们的委托书，以及由最高法院特批的独立医疗评估许可。”

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林轩宁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她没有去看那份文件，而是将自己手里的一份诊断报告递了过去。

“常律师，你好。就在半个小时前，我的病人秦风先生因为突发性应激障碍，导致大脑皮层功能严重受损，陷入了深度昏迷。”

常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昏迷？”

“是的。”

林轩宁点了点头，她的声音清晰而专业。

“我们刚刚组织了全院专家进行了紧急会诊，诊断结果是……植物人状态。”

“根据《龙国医疗保护法》第三十七条规定，对于处于植物人状态的重症患者，在病情稳定前禁止一切非必要性的探视与移动，以免对患者造成二次伤害。”

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常胜那双精明的眼睛。

“所以，各位请回吧。在我的病人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之前，谁也……不能见他。”

常胜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植物人？怎么会这么巧？！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对方早就料到了他们的行动，提前用一个无懈可击的医学理由堵死了他们所有的路！

他身后的一个外国专家忍不住用英语开口。

“不可能！什么样的应激障碍能瞬间导致植物人状态？这不符合医学逻辑！我们要求亲自检查病人！”

林轩宁的目光扫了过去，也换上了流利的英语。

“你是质疑我的专业诊断，还是在质疑我们整个京都第一疗养院的权威？你可以向龙国医疗协会提起申诉，但在申诉结果出来之前，我的诊断就是最终结论。”

她的气场在这一刻竟丝毫不弱于那个纵横法庭的常胜。

常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知道今天这一趟是白来了。跟医生争论医学问题，是最愚蠢的行为。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轩宁，又看了一眼她身后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医院领导。

他知道，这些人都被那个叶不凡收买了，或者说是被胁迫了。

好手段。

用一个“植物人”的状态完美地解决了秦风无法出庭，又不能被对方接触的两难困境。

如此一来，秦风就成了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被秦长生虐待到生不如死”的，活生生的符号。

他不需要开口，不需要指证。他只要“躺”在那里，就是对秦长生最致命的……控诉。

“我们走。”

常胜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干脆利落地转身。

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第一回合他输了。

看着那群人灰溜溜地离去，林轩宁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软，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叶不凡从她身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三师姐，做得很好。你不是刽子手，你是……守门人。”

———

三天后。

龙国最高法院。

这一天，整个京都的气氛都凝重到了极点。

法院方圆五公里之内，全部戒严。成百上千的国内外媒体记者被拦在警戒线外，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网络上关于这场“世纪审判”的直播间，观看人数在开庭前一个小时，就已经突破了惊人的三亿。

所有人都想亲眼见证，见证一个没落的豪门余孽是如何挑战一尊不可撼动的神明。

或者说，见证那只不知死活的蝼蚁是如何被神明……一脚碾成粉末。

上午九点五十分。

秦家的车队在无数镜头的追逐下缓缓驶入法院，秦长生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悲伤，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对弟弟的担忧和对“诬陷者”的无奈。

完美的受害者形象。

他没有走特殊通道，而是选择了直面媒体。

“谢谢大家的关心。”

他的声音通过无数个麦克风传遍世界。

“我相信法律会给我，也会给我那可怜的弟弟一个公道。无论审判结果如何，他永远……都是我的亲弟弟。”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瞬间赢得了无数不明真相的网民的同情。

而另一边，叶不凡只坐了一辆最普通的红旗轿车，悄无声息地从侧门驶入。

车上只有他和抱着剑闭目养神的顾芊雪。

端木婉和林轩宁留在了医院，守护着那个最关键的“武器”。

“你不紧张？”

顾芊雪忽然睁开了眼。

“紧张什么？”

叶不凡看着窗外那栋庄严的法院大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演员已经就位，剧本也已经写好，我只是个……报幕的。”

顾芊雪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你变了。”

“哦？”

“以前的你眼里只有仇恨，现在的你……”

顾芊雪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更像个……魔鬼。”

叶不凡笑了。

“二师姐你错了。”

他转过头，看着顾芊雪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

“在这个神魔皆在人间，却无一人为我叶家鸣冤的世道里我不做魔鬼，谁来审判神明？”

话音落下，车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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