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京都无神
红旗车的车厢里死一样的寂静，车窗外，京都的霓虹被拉扯成一条条模糊的光带，飞速倒退，像是一个正在远去的不真实的梦。
顾芊雪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没有看叶不凡，只是透过后视镜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
后座的男人靠在那里，闭着眼睛，那张脸上没有复仇的快意，没有胜利的喜悦。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仿佛能将光都吸进去的死寂苍白。
他的鼻孔里，一缕鲜血正缓缓地，悄无声息地蜿蜒而下，在那张过分白皙的脸上像一条刺目的红色裂痕。
顾芊雪的心脏猛地一抽，她喉咙发干。
“小师弟……”
叶不凡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地抬了一下手，示意自己没事，可那个动作却让他指尖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顾芊雪再也忍不住，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吱嘎——！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了长夜，红旗车在空无一人的高架桥上骤然停下。
她解开安全带，几乎是扑到了后座。她的手指冰冷，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探向了叶不凡的脉搏。
指尖传来的不是熟悉的沉稳有力，而是一种……混乱狂暴，像是即将冲破堤坝的洪水。
“你动用了生死循环！”
顾芊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气，更多的却是……心疼。
“你知不知道，这股力量根本不是现在的你能够驾驭的！”
“你会死的！”
叶不凡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刚刚才吞噬了神明的眸子，此刻褪去了所有的神性与魔性，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二师姐。”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我答应过他们，带他们……回家。”
顾芊雪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想骂叶不凡，想骂这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混蛋。可看着叶不凡那双疲惫却干净的眼睛，她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她只能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动作轻柔地，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的血迹。
“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
“你的命……比他们的仇……更重要。”
叶不凡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向窗外。
远处，天际线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天，快亮了，可京都的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
叶家老宅，那盏彻夜未熄的灯在晨曦中显得有些孤单。
当红旗车缓缓驶入庭院时，三道身影几乎是同时从大厅里冲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拄着拐杖，身形颤抖的叶天来，他的身后，是气质清冷的端木婉和一脸担忧的林轩宁。
车门打开。
叶不凡走了下来，他身上的黑色风衣沾着夜里的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爷爷。”
叶不凡开口，声音有些虚弱。
叶天来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孙子，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有心疼有骄傲，但更多的是滔天的……恐惧。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干枯的手掌高高扬起。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了整个寂静的庭院，端木婉和林轩宁都惊呆了。
“老爷子！”
叶不凡没有躲，他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从脸颊蔓延到心里，却让他那颗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温度。
“混账东西！”
叶天来嘶吼着，老泪纵横。
“谁让你去的！谁让你这么做的！”
“你这是在报仇吗？你这是在把我们整个叶家都往火坑里推啊！”
“秦家是什么样的存在？那是天！你把天给捅了个窟窿，谁来给我们补！”
老人攥着拳头，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每一声都像是杜鹃泣血。
“你要是出了事，你让我这张老脸，将来到了地下怎么去见你爸！怎么去见叶家的列祖列宗！”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他怕这失而复得的唯一希望，会再次被那吃人的权势碾得粉碎。
“爷爷。”
叶不凡看着崩溃的老人，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只是缓缓地再一次开口。
“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叶天来所有的怒火，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瞬间……决了堤。
“回来就好……”
老人一把抱住自己的孙子，哭得像个孩子。
“回来就好啊……”
林轩宁再也忍不住，她快步上前，一把抓过叶不凡的手腕。
“小师弟！你……”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的身体！怎么会……”
叶不凡对着三师姐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端木婉走了过来，她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叶天来，声音冷静却有力。
“老爷子，我们先进去说。天已经亮了，京都的天也该……换一换了。”
———
叶家大厅。
林轩宁拿出了一套银针，她的手很稳，但那紧紧抿着的嘴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气血逆行，经脉大乱。小师弟，你再晚回来一步，神仙难救。”
她一边施针一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叶不凡靠在太师椅上，任由那带着一丝暖流的银针刺入自己的穴位，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死不了。”
他淡淡地说道。
另一边，端木婉已经打开了平板电脑，上面是铺天盖地的新闻。
【京都巨变！秦氏神话一夜崩塌！】
【世纪审判！叶家遗孤代天行刑，秦长生跪地受刑！】
【神秘力量现世！京卫队全军缴械，‘生死界限’震惊龙国！】
每一条标题都触目惊心。
端木婉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她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不凡。”
端木婉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秦氏的股价已经彻底清零，退市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所有和秦家有关联的家族、企业都在疯狂地撇清关系，京都的地下世界也炸了锅，所有人都在打听你的身份。”
“可以说从今天开始，京都……再也没有人敢提‘秦家’这两个字。”
叶天来听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复杂。他知道，孙子做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是……”
端木婉话锋一转。
“麻烦也来了。”
她的手指停在了一则加密通讯上。
“就在你回来的前十分钟，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没有号码，无法追踪。”
“对方只说了一句话。”
端木婉抬起头，看着叶不凡一字一句地说道。
“‘告诉叶先生，闹剧到此为止！龙国需要稳定，过线的棋子会被清理掉’。”
大厅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叶天来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听懂了，这是警告，来自龙国最高层，最神秘的那个地方的……最后通牒！
他们允许叶不凡复仇，甚至乐于看到秦家这座大山倒塌。
可他们不能容忍一个……不受控制的，拥有神魔般力量的……棋子继续扰乱棋盘。
“清理……”
叶天来的嘴唇哆嗦着，他想到了五年前叶家的惨状，恐惧再一次扼住了他的喉咙。
“不凡……我们……我们走吧！离开京都！离开龙国！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钱我们不要了！仇我们也不报了！爷爷只要你……活着！”
老人几乎是在哀求。
顾芊雪“呛”的一声，拔出了半截长剑，剑身上寒气四溢。
“谁敢动我师弟，我便屠尽他满门！”
女战神的声音冰冷刺骨。
大厅里剑拔弩张，只有叶不凡依旧靠在那张太师椅上，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他缓缓地睁开眼，看着端木婉。
“大师姐，他们害怕了？”
端木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叶不凡的意思，她点了点头。
“是，他们害怕了。他们怕的不是你的武力，而是你展现出的……那种力量。”
“那种……可以划定生与死的力量，那是属于‘神’的领域，凡人……不该触碰。”
叶不凡笑了，那笑容很轻很淡，却带着一种足以让整个京都都为之颤抖的……疯狂。
“到此为止？”
他慢慢地坐直了身体，身上那股虚弱的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睥睨天下的……霸道。
“他们凭什么觉得，自己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
叶不凡站了起来，他走到了大厅门口，看着外面那轮……刚刚升起的朝阳。
阳光很暖，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寒冰。
“传我的话出去。”
叶不凡的声音很平静，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三天后，叶家将在秦家老宅旧址召开记者会。”
“我要审判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秦长生，而是……”
他缓缓地转过身，目光扫过自己的爷爷，扫过三位师姐。
“这整个……腐烂的京都。”
“棋子？”
叶不凡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告诉他们，我叶不凡，是来……掀翻棋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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