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棋手与棋盘
“掀翻棋盘？”
叶天来身子一晃，手里的龙头拐杖“咚”的一声拄在地上，几乎要将那坚硬的金丝楠木地板都给戳穿。
“你疯了！不凡！你真的疯了！”
老人的声音在颤抖，那张布满了沟壑的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恐惧，比在秦家庄园外看到京卫队时更甚百倍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那不是警告，那是来自龙国权力之巅的判决书。
而他的孙子，刚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份判决书撕了个粉碎。
“小师弟！”
林轩宁再也顾不上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扣住了叶不凡的手腕。
指尖冰凉。
脉象更是乱成了一锅沸粥，仿佛有数十头凶兽在他的经脉里横冲直撞，随时都能冲破他那早已脆弱不堪的身体。
“你不能再动用一丝一毫的力量！”
林轩宁的脸色惨白，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
“否则，你的身体会先于你的敌人，彻底崩溃！”
顾芊雪没有说话，她只是走到了叶不凡的身后，一只手按在了剑柄上。
剑在鞘中，嗡嗡作响。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随时准备燃尽一切的疯狂，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棋盘也好，天地也罢，谁敢动她的师弟，她就让谁陪葬。
只有端木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指尖在平板电脑那冰冷的屏幕上轻轻划过，屏幕的光映在她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在计算，在分析。
分析叶不凡这句话带来的所有可能性，以及那近乎为零的生机。
叶不凡没有看叶天来，也没有理会林轩宁的警告。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三位师姐的脸，最后落在了大厅门口那片刺眼的晨光里。
他笑了，笑意里带着一丝怜悯。
“爷爷。”
叶不凡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你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
叶天来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退？”
叶不凡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回大厅中央，走到了那张代表着叶家权力的太师椅前，却并没有坐下。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在那冰冷的扶手上划过。
“退到哪里去？”
“离开京都？离开龙国？”
“你觉得，那些看到了‘生死界限’的人，那些被我踩碎了尊严的所谓‘棋手’，他们会放过一个拥有神魔之力的‘棋子’，任由他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逍遥吗？”
叶不凡的声音陡然转冷。
“他们不会！”
“他们只会动用一切力量，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追杀过来，直到把我彻底抹杀，或者抓回去，像秦长生对待那些实验体一样，把我绑在手术台上，一寸寸地切开，研究我身体里的秘密。”
“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叶家，所有和我有关的人都会变成他们威胁我的筹码。”
“爷爷，你想要的是那种未来吗？”
叶不凡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将叶天来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捅得鲜血淋漓。
老人瘫坐在椅子上，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了一片死灰。
是啊。
他怎么忘了。
他的孙子展现出的，是凡人无法理解也绝对无法容忍的力量。
从那条“生死界限”出现的那一刻起，叶不凡就再也不是人了。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棋手”眼中，他是一件行走的拥有自我意识的禁忌武器。
要么掌控，要么摧毁。
绝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可是……那可是天啊！”
叶天来发出了绝望的哀鸣。
“我们拿什么去跟天斗！”
“就凭你一个人吗？！”
“不止他一个。”
顾芊雪冰冷的声音响起，她走到了叶不凡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还有我。”
林轩宁收起了银针，走到了叶不凡的另一侧，她的眼神很温柔，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医者仁心，但我的心只为我师弟一人而仁。”
最后，是端木婉，她关掉了平板，莲步轻移，走到了叶不凡的面前。
没有说那些热血的话，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叶不凡的眼睛。
“我需要一个计划。”
端木婉的声音永远那么冷静。
“一个足以掀翻棋盘的，周密的计划。”
“而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
叶不凡看着眼前三位风华绝代的师姐，看着她们眼中那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那颗早已被仇恨和死亡气息侵蚀得冰冷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他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了端木婉的手，端木婉的手很凉，和她的气质一样。
“计划？”
叶不凡笑了。
“大师姐，你觉得，京都这座棋盘最重要的是什么？”
端木婉没有丝毫犹豫。
“钱和权。”
“没错。”
叶不凡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
“钱，是棋盘的根基。权，是棋手的武器。”
“秦家倒了，空出了大片的利益真空。现在整个京都所有的豺狼都在盯着这块肥肉，包括给我们打电话的那个人和他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他们以为秦家倒了，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来分食尸体，重新制定规则。”
“他们错了。”
叶不凡松开了端木婉的手，走到了那张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象征着叶家曾经辉煌的园林。
“我要让他们知道，秦家的尸体不是谁都有资格碰的。”
“我要把整个京都的钱，都变成我的筹码。”
端木婉的眼睛亮了，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你想打一场金融战争？”
“不。”
叶不凡摇了摇头。
“是金融屠杀。”
“我要让京都的资本市场血流成河。所有想在这场盛宴里分一杯羹的人，我要让他们连骨头带肉都吐出来，成为我叶家重新崛起的基石。”
叶天来听得心惊肉跳，这比掀翻棋盘还要疯狂！这是要与整个京都的权贵为敌！
“大师姐。”
叶不凡没有回头，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钱，我交给你。”
“通天阁的资金，王家和刘家的资产，还有我们刚刚从秦家‘继承’的财富，我允许你动用一切手段，撬动你能撬动的所有杠杆。”
“三天。”
“三天之内，我要让京都至少一半的豪门跪在叶家门口，求我收下他们的全部身家。”
端木婉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即，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信到极致的笑容。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二师姐。”
叶不凡又看向了顾芊雪。
“钱，是根基，但再坚固的根基也需要有剑来守护。”
“剑，我交给你。”
“通天阁所有武力，包括四大护法在内，全部由你调遣。”
“我不需要你杀人，但我要你亮剑。”
“我要让整个京都的地下世界，让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让京卫队，甚至让那些所谓的供奉、隐世宗门都看清楚。”
叶不凡的声音里，杀气毕露。
“我叶不凡的剑有多锋利。”
“敢伸爪子的人，不用请示，不用警告……”
“斩了。”
顾芊雪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她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发出了“咯咯”的脆响。
“好。”
同样是一个字，却带着血与火的味道。
最后，叶不凡的目光落在了林轩宁的身上，那目光中的锐利与杀气瞬间化作了绕指的温柔。
“三师姐。”
“钱和剑，都需要一个人来治愈。”
“药，我交给你。”
“我的身体需要你，叶家需要你。未来我们可能会有很多受伤的‘朋友’，也需要你。”
林轩宁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小师弟，你放心。”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你倒下。”
叶不凡笑了，他走回了叶天来的面前，缓缓地双膝跪地。
“爷爷。”
他对着早已呆若木鸡的老人，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孙儿不孝。”
“五年前我没能守住叶家，是我的无能。五年后我若再次选择退让，那我叶不凡枉为人子！”
“秦长生只是一个开始，他背后那张吃人的网才是我们叶家真正的仇人。”
叶不凡缓缓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爷爷，你以为九龙狱里关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那里关的不只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还有很多像我叶家一样，被那张网吞噬了所有，却又不甘心的人。”
“我在那里听了太多太多的故事，每一个故事背后，都是一个血淋淋的家族悲剧。”
“那九位师傅教我的不只是通天的本领，他们教我的是如何在这腐烂的泥潭里杀出一条活路！”
“京都这盘棋已经烂了，烂到了根子里。”
“这样的棋盘留着它，只会滋生出更多的秦长生。”
叶不凡缓缓站起身，他身上的气势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那不是力量的爆发，而是一种信念的升华。
从复仇者，到审判者。
“所以，我不做棋子了。”
叶不凡看着窗外那轮已经高悬于空的朝阳，一字一句，如同惊雷。
“我要做执棋的人。”
“传我的话出去。”
叶不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三天后，叶家将在秦家老宅旧址召开记者会。”
“我要审判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秦长生……”
他缓缓地转过身，目光扫过自己的爷爷，扫过三位师姐，那张俊逸的脸上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疯狂。
“而是这整个腐朽的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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