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易文君(二十一)
易文君最终弯腰捡起匕首,走回院子,恰巧柳月此时正在院落中,擦着棋盘。
匕首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脚步缩了缩,易文君不知作何反应。
这些动作柳月看在眼里。
方才李长生来过,告了易文君一状,柳月无奈至极,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徒弟,不知何时结下了梁子。
偏生那老的也不嫌幼稚。
不过这次告的状确实应放在心上。
李长生告完状后满意地走了,他跟柳月说了他看见易文君在学堂无人的西门拿匕首捅她师兄的事,还添油加醋一番,让柳月好好练练徒弟的心性。
武学境界先不提,但心性不能不练,免得伤自。
当时柳月擦着棋盘,灵素以为又要让其和易文君下棋,躲出了院子,像是老鼠遇见猫。
易文君是臭棋篓子这事已经传开了,但棋还得教,柳月要亲自上阵。
原本想下一盘指导棋,听完李长生告状后,他细想了一番,做了个决定。
“师父,你在擦棋盘?”易文君问。
柳月装模作样地擦完,伸出四指对着易文君向下勾了勾,“过来和为师下盘棋。”
易文君歪着头,眼瞳中划过震惊,“之前不是灵素教我吗?”
灵素都被你的棋品吓走了。
柳月指指对面的石凳,语气中带着点调笑的意味,“为师亲自教,你还不满意上了?为师还比不上灵素不成?”
易文君迈开步子来到棋盘前,嘴角上扬,露出白花花的牙齿,“那哪儿能啊,师父教我,我开心还来不及。”
柳月轻笑,围帽的轻纱微荡,“那还不快坐下。”
这丫头现在惯会哄人了。
易文君坐了下来,将匕首放在桌边,锋芒反射着阳光,晃到易文君眼睛。
“这把匕首看着倒是锋利,却没有鞘,锋芒毕露久了,倒是易折。”柳月递过来棋盒,让易文君将匕首掷里面。
易文君小心翼翼看过去一眼,只见朦胧的白纱下,似雾里看花。
好在师父没有问这匕首从何而来,她不太想说。
匕首关进了棋盒中,如同野蛮束缚进了规矩里,无端的情绪封闭起来。
易文君手里撩着黑棋,颗颗晶莹圆润,似玉制的。
“师父,我可以悔棋吗?”易文君眼睛亮晶晶看向柳月。
琴棋书画易卜都让人教过她,不过都被她赶走了。而下棋其实是她四项中学得最好的一项。
当时就是悔棋,走两步悔棋,烂得出奇的棋品把人气走了,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
柳月白皙修长的指尖摩擦着一枚羊脂玉质地的白棋,缓缓点头,“可。”
易文君高兴双手合拢,“太好了,师父。”
“师父,我要悔一步。”
“师父,我还想悔一步。”
......
“师父,我要悔十步。”
柳月按住自己突突的额角,狮子大开口,悔十步,怎么不重新开一盘。
他摆摆手,早有心理准备,“悔吧,莫说十步,就算百步也可。”
“真的吗?”易文君语气中藏着欣喜。
柳月长臂一伸,蜷曲的指头轻弹在其额头上,“你还真信,快悔十步。”
被敲的额头并不疼,易文君吐吐舌头,小声,“师父你自己说的嘛。”
易文君拾起棋盘上一颗颗棋子,有黑有白,分别放入了各自的棋篓。棋子和棋篓中的棋子相碰,如鸣佩环似叮当作响。
局势恢复到十步以前,方才的局势是易文君执的黑棋被白棋绞杀一片。
十步以前,是黑棋避开陷阱的最好时机。
柳月对徒弟是有些了解的,结合过去易文君在影宗的所作所为,易卜对易文君或许并不好。
更何况易卜将如今小小年纪的易文君送去和景玉王府联姻,这让柳月对易卜更为不满。
柳月这人向来护短,易文君既然因为机缘巧合成了他的弟子,但也获得了他的首肯,当时有一些心软的成分,但柳月并未后悔。
他看得出来易文君是背负着很重的包袱在下棋,生怕行差踏错,又怕暴露自己的本性。
所以经常迂回地回到原地,就像在巡视领地。
易文君皱起了眉头,鹤衔着一颗黑棋,边缘的弧度闪着光,像是星屑点在白皙的指尖。
她试探性地落在一个位置,棋子敲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悦耳的磕碰。
又衔起似乎发现了这一步同样不行,她犹犹豫豫兜兜转转,像是发现无论下在哪里都会被白棋吃掉。
如果说方才她还在为能够悔十步高兴,那现在她发现了悔十步根本没用。退到十步前的位置,她也会进入陷阱,别的陷阱,亦或是更多的陷阱。
易文君大受打击,像一只上岸的落水狗,好不容易狗刨似的游上了岸,却发现上去的是一座中心小岛,四面都是水。
柳月饶有兴致地看着徒弟碎成一片又一片。
易文君拿棋的手垂落,语气里藏不住的失落,“师父,我输了,是不是很没用。”
大受打击的易文君想起了影宗,想起了易卜,想起了自己在幼时的无能为力,或许现在也一样无能为力。
废物,她记这个词太久了。
系统的安慰此时无解,她经历了一场彻彻底底的败局。
就像她的人生,败局已定,挣扎是否能改变什么,亦或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易文君胡乱地擦着眼泪,无声地,柳月莫名心虚。
下手太重了,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不下这么重的手了。
他轻声安慰,“都还没到中盘,输赢还未能算出,你还不算输。”
“我没路走了。”易文君哽咽开口,声音极小,柳月却听见了。
柳月走到易文君身旁,心中懊恼自己没控制住将人逼紧了。
拿匕首捅个人在怎么了,是师兄又怎么了。心性这事该慢慢来才是。
方才他还玩得开心,如今却失了手。
柳月微微弯身,手搭在易文君的肩膀上,易文君的肩膀微微颤抖,柳月轻轻拍了拍。
瘦小的肩膀膈手,柳月心道徒弟太瘦了,可得好好补一补。
温柔开口,“怎么会没路走呢?你看。”
他用折扇一指盘中一角,远离战场中心,却又可单成一股势力。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下这里在往后几步是不是便与之前的黑棋形成包围之势了。是以围魏救赵。”
易文君吸吸鼻子,认认真真看着柳月指着那个位置,想了一会儿。
她扑进柳月的白纱里,像扑开雾里看花中的迷雾,埋首在其腰间,泪水沾湿月白腰带。
“师父,我不学棋了,一点儿都不好玩。”易文君抱怨道。
她吸吸鼻子,抬头怯怯看向柳月,征求其许恳。
柳月是半点办法没有,悔自己下手没个轻重,他从胸前取出一条手帕。
兰花质地的香气拂过易文君满是泪痕的脸,柔软舒服。
柳月轻声哄道:“好,以后你喜欢什么便学什么。”
擦过其鼻尖之时,易文君像一只贪得无厌的蜜蜂狠狠嗅闻。
恍然有发现师父身上都是这种淡淡的兰花香,她重新埋在其腰间微不可察闻了闻。
浑身放松了下来,快要淡忘的记忆里也有这个温暖的味道。
柳月哭笑不得,这又是做什么,怎么跟个狗崽子似的。
易文君抬起头,柳月摸了摸这毛茸茸的脑袋,见人开口,“师父,你好香啊。”
话语不见一丝旖旎,却勾起了柳月当年不好的回忆。
柳月比如今易文君大不了几岁时,还未成有如今的格调,轿子没有,童子没有,连纱帽也不曾戴,离家出走闯荡江湖。
因姣好的容貌惹来窥视,好在年纪虽小但有些本事在身。
记忆中最气急败坏的一次,就是一个江湖女流氓施展轻功绕着他转了一圈,留下一句。
“公子,你好香啊。”
至今都是柳月的黑历史。
柳月一掐易文君的脸蛋,故作严肃,“是谁教你的,这是女流氓才说的话。”
抬着头的易文君蒙圈了,眼底闪过迷茫,这说句话就成女流氓了。
她说的是实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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