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赌气

林筱筱被他的话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是古人对大将之风的赞誉，极致的冷静和专注。

而他说的——“蠢货现于前而趋之若鹜”

他是在用最刻薄的方式，精准无比地讽刺她！

讽刺她明明已经预感不妙，明明他再三叮嘱，却还是像个傻子一样，主动走向那个明显有问题的“圈套”，一步步踏入别人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不是暴怒的斥责，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她难堪，一针见血。

他看穿了她所有的心虚和后怕，将她那点侥幸、轻信和愚蠢，剥得体无完肤。

季南辰说完，便不再看她，只是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动作依旧优雅冷沉，仿佛刚才那句能刺穿人心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餐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碗里小米粥的热气，还在袅袅上升。

林筱筱还在一脸不服气地瞪向季南辰。

他怎么能……怎么能用这么刻薄的话来形容她？

是，她是没听他的话，是她轻信了陈楚然，是她让自己陷入了险境。

她知道自己有错，心里又怕又愧，可他……他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

蠢货现于前而趋之若鹜？

这简直是把她的智商和判断力按在地上摩擦！

一股委屈和恼火冲上心头，堵得她喉咙发紧。

她想反驳，想争辩说陈楚然是她八年没见的朋友，她怎么会想到人心能险恶到这种地步？

她又不是他这种整天跟罪恶打交道，看谁都像嫌疑犯的法医！

可这些话在舌尖滚了几滚，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她知道，任何辩解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结果摆在这里，她确实差点万劫不复。

他骂得再难听，也是事实。

她憋着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却只是狠狠地低下头，不再看他。

仿佛把所有的委屈，不服和后怕都化作了食欲，她拿起勺子，不再是小口小口地抿，而是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小米粥。

粥还温热着，但她吃得又快又急，几乎尝不出味道。

只是机械地咀嚼、吞咽，仿佛要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对抗他那句冰冷刺骨的嘲讽，也像是在惩罚自己今晚的愚蠢。

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眼眶却又不争气地开始发热发酸。

季南辰就坐在对面，沉默地看着她这副近乎孩子气的，用吃饭来抗议和发泄的模样。

他没有再说话，深沉的眸光在她用力咀嚼的腮帮子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深处那丝冰冷的锐利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丝，但紧抿的薄唇依旧显示着他并未消减的余怒和心疼。

餐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林筱筱大口大口吃饭的声音。

一碗粥很快被她狼吞虎咽地吃完。

她重重地把空碗往桌上一放，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脆响，像是在宣告自己的不满，然后依旧低着头，盯着空碗，不说话，也不看他。

一副“我吃了，但我还没消气，而且我知道错了，但我不承认”的别扭模样。

季南辰看着她这副样子，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极轻，带着无奈。

他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收走了她的空碗和自己的杯子，转身走向厨房水池。

水流声响起，打破了僵持的沉默。

林筱筱依旧僵坐在椅子上，盯着他的背影。

良久，她突然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刺响。

她不看厨房的方向，径直走向楼梯，脚步踩得咚咚响，每一步都像是在发泄着无声的抗议。

她回到卧室，掀开被子，把自己重重地摔进床里，然后赌气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的方向，用被子蒙住了半张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车辆驶过的模糊噪音。

楼下没有任何动静，季南辰应该已经洗好了碗，然后她听到浴室门关上的声音，再然后......没有声音了。

又过了一会儿，浴室门打开，但没有上楼的声音。

他果然还在生气。

林筱筱咬着下唇，心里的那点委屈和恼火，渐渐被一种不安和失落所取代。

她知道自己有错，可他那样毫不留情的讽刺，还是让她很难受。

而且，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她其实……其实是希望他能陪着自己的，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陪着也好。

难道他真的要冷着她一整晚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眼眶又开始发酸，几乎要认定他不会上来的时候，卧室的门把手轻轻转动了。

门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林筱筱的身体瞬间绷紧，却依旧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悄悄地把被子拉得更高，几乎盖住了整个脑袋，一副“我不想理你”的架势。

季南辰的脚步很轻，走到床的另一侧。

她感觉到床垫另一侧微微下沉，是他坐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后脑勺上的重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僵持。

片刻后，她听到一声极轻极低的叹息。

随即，她感觉到他躺了下来，就在她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然后，“啪嗒”一声。

床头灯被关掉了。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只有彼此逐渐清晰的呼吸声。

他没有试图碰她，没有解释，更没有哄她。

就好像只是完成一个睡觉的必要程序，到时间了，所以他上来睡觉了。

林筱筱在黑暗中撅着嘴，心里的委屈简直要满溢出来！

他就这样？

睡了？

她气得又故意往里用力挪了挪，用行动清晰地划出“楚河汉界”。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带着一种无奈的意味，仿佛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小孩。

但他依旧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平稳地躺着，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悠长，似乎……真的准备睡了。

林筱筱僵着身体等了半晌，身后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

她依旧生气，依旧觉得他过分。

可自从他上床之后，她整个人似乎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也在这样无声的陪伴中，一点点松懈下来。

极度的疲惫和惊吓后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皮渐渐沉重。

她最终还是没能扛住身体的抗议，带着未消的赌气，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听到她呼吸变得绵长均匀，一直闭着眼的季南辰，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侧过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着她微微蹙着的眉头和还有些红肿的脸颊，伸出手，轻柔地将被她蹭到腰间的被子拉上来，仔细盖好。

他的指尖在她散落的发丝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躺下，然后伸手穿过她的腰间，将人带进怀里。

教训要给，但人，也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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