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她是他的药
他那样卑微、近乎破碎的祈求,像一根细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林筱筱的心口,泛起一阵尖锐的酸疼。
那个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从不会低头、更不会示弱的季南辰,此刻却用着最脆弱的姿态,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一遍遍地哀求她不要离开。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体的微颤和那勒得她生疼的力道。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他怀里,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抱着她的男人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将她抱得更紧。
林筱筱的脸颊贴着他依旧有些偏高的体温的胸膛,心里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感慨。
他这几年……真的变了好多。
以前的季南辰,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他骄傲,自信,甚至有些独断专行。
他习惯掌控一切,他从不会放低姿态去祈求什么,因为他想要的,总能得到。
可现在……
他这样低声下气地求她。
原来时间,真的能如此深刻地改变一个人。
这八年,他在德国真的只是陪父亲看病吗?
季南辰抱着她,那颗悬在深渊之上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丝依托。
可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恐慌和窒息感毫无预兆地猛地袭来。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血液仿佛瞬间变冷,耳边开始出现细微的嗡鸣,一种想要伤害自己的狂暴冲动在四肢百骸里疯狂窜动。
是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咬紧牙关,极力压制住身体本能的颤抖,几乎是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强迫自己松开了抱着林筱筱的手臂。
他往后拉开一点距离,生怕自己失控的样子会吓到她。
他的脸色可能有些发白,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放松一下。”
说着,他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自然些:“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想吃什么?”
林筱筱并没有察觉到他瞬间的异常,点了点头,语气有些疲惫:“随便吧,你看着弄就好。”
说完,她起身朝楼梯走去,准备上楼。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季南辰脸上强撑的平静瞬间崩塌。
他几乎是立刻转身,脚步有些虚浮踉跄地冲出家门,怕她听见,又轻轻带上门。
然后颤抖慌乱地打开对面的门,反手重重关上。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大口大口地喘息,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
他踉跄着走进卧室,走到床头柜前,哆嗦着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那个白色药瓶,甚至来不及倒水,就直接抖出两片药塞进嘴里,硬生生干咽了下去。
药片滑过喉咙的摩擦感带来轻微的不适,但他毫不在意。
他靠着床头柜滑坐在地板上,屈起腿,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手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压制住那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战栗和混乱。
这些年来如影随形的阴影,像潜伏的猛兽,总是在他情绪剧烈波动后悄然扑出,试图将他拖回那个黑暗绝望的深渊。
他极力克制着,深呼吸,等待着药物起效,平复那几乎要撕裂他的痛苦和狂躁。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她在他怀里点头的样子。
她说……她知道了。
她没有推开他,没有再次提出离婚。
……她是不是……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缕微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黑暗和痛苦。
他缓缓躺下,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念头,仿佛这是唯一能对抗体内那头猛兽的武器。
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不会离开他了。
再也不会。
他绝对……不能再搞砸了。
不能像之前那样。
药效逐渐在血液里弥漫开,像一层无形的薄膜,暂时包裹住那些躁动不安、试图撕碎他的情绪和念头。
他依旧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呼吸渐渐从之前的急促混乱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但身体深处那无法言说的疲惫和沉重感,却丝毫未减。
药效带来的短暂平静中,那段被他刻意尘封、却夜夜入梦魇缠身的记忆,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兽,再次凶猛地扑了上来,撕扯着他的神经。
一年前。
德国。
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高级私立医院。
冰冷的病房外,走廊灯光惨白。
医生刚刚离开,他还没来得及从那巨大的冲击和痛苦中回过神——
“啪——!”
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他偏过头去,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母亲站在他面前,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血丝、崩溃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是你爸爸啊!”
“你怎么能签?!你怎么下得去手?!季南辰!你是凶手!杀死你父亲的凶手!”
凶手那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瞬间血流如注。
他没有躲,也没有辩解。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
他只是缓缓地、直挺挺地,在母亲面前跪了下来。
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硌着他的膝盖,但他毫无知觉。
他抬起头,看着崩溃失控的母亲,声音异常地冷静,冷静得近乎残忍:“七年了,他很痛苦,让他好好走……不行吗?”
这句话像是一桶油,彻底浇灭了母亲最后一丝理智。
母亲所有的痛苦、绝望、无助,全都化作了最恶毒的语言,像鞭子一样,一下下抽打在他身上。
“冷血动物!”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你爸真是白疼你了!”
他就那样跪在那里,一言不发,承受着一切,仿佛那些尖锐的咒骂不是落在他身上。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最锋利的刀,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凌迟成了碎片。
也是从那一天起。
因为父亲长期的病痛折磨,异国分离、对林筱筱蚀骨的思念和愧疚而患上的抑郁症,虽然痛苦,但尚且在可控范围内。
甚至在后来,为了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也为了自救,他投身于极其严谨和需要绝对冷静的法医学科学习中,那段时间,病情甚至有过短暂的好转。
但母亲的那一记耳光,和那句凶手,彻底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从那之后,每个夜晚都变成了煎熬。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梦里反复出现父亲弥留之际痛苦的面容,母亲歇斯底里的哭骂,还有那份他签下的放弃治疗同意书……
它们扭曲着,交织着,最后都变成母亲那双充满失望和恨意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骂他“凶手。”
病情就这样急转直下,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严重。
半年后,因为放弃治疗,父亲彻底离开了。
他的重度抑郁和躁郁症开始交替发作,情绪失控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不得不加大药量,甚至需要定期去看心理医生。
而这些……他绝不能让她知道。
不能让她知道……他是这样一个……连亲生母亲都唾弃的……罪人……
这个念头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比病本身更让他感到绝望。
他怕极了。
怕她知道了,就会明白他骨子里到底是个多么糟糕、多么破碎的人。
怕她那双刚刚对他重新流露出一点点柔软的眼睛里,再次染上恐惧、怜悯,或者……厌恶。
怕她知道……
当年在德国,是他……是他在那份意味着彻底放弃治疗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后来所有人都说,那是当时最理智、最人道的选择,是为了让父亲不再受苦。
但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那种亲手终结至亲生命的巨大负罪感和压力……最终彻底压垮了他。
他不想也不敢让她知道,他后来变成了这样一个……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需要靠药物维持稳定的病人。
一个……凶手。
可他又做不到远离她,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感到一丝温暖。
她是他的药,是续命的药,没有她,他只是在苟延残喘。
靠近她,才能活。
他紧紧抱住自己,指甲几乎要掐进手臂的肉里。
就这样吧。
就让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他会好好吃药,好好控制。
只要她不离开。
他什么都可以忍受。
只要她还要他,他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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