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他只是太苦了
深夜的季家老宅别墅，一片沉寂。
只有二楼小客厅的灯还亮着。
秦妈妈依旧穿着那身蓝色套装，背脊却不似之前那样挺直，有些佝偻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她手里捏着一方真丝手帕，眼角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季小棠坐在她身边，已经劝了许久，声音都带着些许沙哑。
“妈，您别这样，南辰他说的都是气话。”季小棠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语气充满了担忧，“他这些年，心里也苦。爸走了之后，他也不好过。”
“这么多年，相信您也能看的出来，他心里除了筱筱，没别人了。”
“您怎么就......就不能成全他呢？”
秦妈妈像是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
季小棠叹了口气，继续柔声说：“林筱筱我见过几次，是个挺好的女孩子。有才华，性子也直爽，不像某些人，心眼子那么多，就知道搞些小动作。”
“那些照片什么的，说不定真有误会呢？”
“误会？”秦妈妈终于有了反应，她猛地转过头，看向女儿，“什么误会？照片里她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那是误会？”
“还有，她因为打架闹到警察局，这也是误会？”
“哎呀，妈！”季小棠无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您怎么宁愿相信徐薇那个好事精，也不相信南辰呢？徐薇他们家是怎么对我们家的？您忘了？她就是嫉妒，不甘心，所以才故意给您发这些。”
“妈，南辰他可是您的亲儿子！”
提起这个，秦妈妈更恼火：“亲儿子？他还当我是他妈吗？”
“他为了那个女人，可以连我这个妈都不要了！你听听他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在往我心口上戳！他爸要是还在......要是还在......”
提起季南辰的父亲，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再也说不下去，用手帕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季小棠看着母亲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她搂住母亲的肩膀，低声安慰：“妈，南辰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怎么会不要您这个妈呢？他就是太着急了，怕您伤害林筱筱，也怕......怕重蹈覆辙。”
“您以为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不难受吗？他心里肯定比您还难受十倍。”
“您想啊，一边是他最爱的女人，一边是他的亲人，他被夹在中间，肯定难受啊！”
“他是在乎您这个妈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痛苦。”
秦妈妈只是摇头，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
她伤心，不仅仅是因为儿子的顶撞和威胁，更是因为一种无力感。
她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无法掌控儿子的人生了。
那个曾经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如今为了另一个女人，可以变得如此陌生和决绝。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感到恐慌和挫败。
“小棠，”她抬起泪眼，抓住女儿的手，声音带着迷茫，“妈做的......真的都错了吗？当年逼他分手，现在反对他和这个林筱筱......我真的......都是为了他好啊......”
“你说，她能帮南辰什么？”
季小棠看着母亲脆弱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无法简单地评判对错，时代的隔阂、观念的差异、还有那些复杂的家庭过往，交织在一起，早已不是非黑即白。
未几，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妈，您为了他好，也要他觉得好，才是好啊。”
“他和林筱筱在一起，我是亲眼见过的。那种放松的、发自内心的笑意，眼睛里有光的样子，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在他的脸上见到过了。”
“自从你们出国之后，他就好像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整天冷冰冰的，看着都让人心疼。”
她看着母亲怔忡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难道，您真的愿意看到您儿子走进死胡同，一辈子都活在压抑和痛苦里吗？”
“死胡同？”秦妈妈一愣，抓住女儿话里的关键词，“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妈妈止住哭声：“小棠，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季小棠看着母亲焦急担忧的眼神，知道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也觉得母亲应该知道。
有些伤口，必须撕开，重新清理，上药，才能愈合。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妈.....南辰他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重度抑郁加躁郁症。”
秦妈妈闻言，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什......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从八年前，您逼他和林筱筱分手开始，就有了苗头，那时候还只是轻微的抑郁和焦虑。”
“后来你们去了德国，才开始变得严重。”
“再后来......就是爸的病情恶化，他签了那份放弃治疗同意书之后......就彻底加重了。”
听到“放弃治疗同意书”几个字，秦妈妈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季小棠看着她，眼泪也落了下来：“妈，您当时因为爸的事，恨他，怨他，甚至......甚至骂他是凶手。”
“您把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发泄在了他身上。可您不知道的是，他心里的痛苦和负罪感，比您要多上百倍，千倍！”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爸病了八年，治疗了八年。这八年，不止您和爸痛苦煎熬。南辰他......也不好受啊！”
“他强撑着分手的痛苦，解决了医院的事情，不惜四处求人，因为他知道，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了，他要扛起他肩上的责任。”
“后来出国，他一边要照顾您的情绪，怕您垮掉！另一边，他还要和顶尖的医疗团队沟通，研究爸的治疗方案，每一次希望和失望的交替，都像是在凌迟他！”
“他那时候才多大？大学刚毕业，二十出头，就要承受这么多！他连个能倾诉的人都没有！”
“同时，他最爱的人，被他亲手推开，可能还在恨着他......妈，您想想，在那样的压力下，他能不生病吗？！”
“医院的事情稳定之后，我去德国，一眼就看出他的情绪不太稳定。妈，您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季小棠看着妈妈泣不成声，索性全部说出来：“您知道吗？他情况糟糕的时候，必须靠药物才能维持情绪稳定，才能睡着觉。”
“如果，如果不是他后来投身法医这个需要极度冷静和专注的职业，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或许......或许您的儿子，早就撑不住，跟着爸一起去了！”
“别说了！小棠！别说了！”秦妈妈的眼泪汹涌而出，“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她一直沉浸在失去丈夫的巨大悲痛和对儿子狠心的怨恨中，从未想过，那个看似冷静、甚至有些冷漠的儿子，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她想起自己在医院走廊里扇他的那一巴掌，想起那些口不择言的咒骂......
每一个画面，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刀刃，回旋着刺向她自己的心脏！
其实她后悔过！在丈夫刚走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她知道那是当时最理智的选择，也知道儿子是为了让丈夫少受痛苦，可她被悲伤冲昏了头脑，把最恶毒的语言砸向了同样悲痛欲绝的儿子！
后来每一次想想，她都难过的说不出来。
她更加没想到，他居然.....病了！
她崩溃地大哭起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季小棠抱住痛哭流涕的母亲，自己也泪流满面：“妈，都过去了......南辰他从来没怪过您，他只是太苦了.....”
“现在，林筱筱出现了，她就像是照进他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只有在她身边，南辰才能得到平静和安宁，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爸如果在天有灵，也绝不会怪他，更不会怪您。他最大的心愿，一定是希望我们一家人，都能好好的，健康平安地活下去。”
秦妈妈听到这些话，靠在女儿怀里，哭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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