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九天缚神
老天爷要是翻起旧账,那可比阎王爷的生死簿还厚。一页页翻过去,全是血泪斑斑的陈年旧债。
那口压在井下的青铜棺,就是账本里最沉的一页,墨迹未干,还在往外渗着黑血。
龙虎山的小道士想用朱砂笔批注,总部的冷面专员想用红头文件盖章,连那俩溜门撬锁的贼都想趁机添几笔糊涂账。
可这笔账,压根不是阳间的算法。它用的是阴司的秤,称的是千年的怨,算的是万古的孽。
只有李司辰这个倒霉蛋,莫名其妙就成了抵押在账本上的活契,还被画了个红圈。
屋里那死一样的寂静,比刚才的鬼哭狼嚎还瘆人。
李司辰瘫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那块还在滋滋冒黑烟的符盘,符盘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符,像是用烧红的铁条烙上去的,深可见底。
他喘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胸口生疼,左眼那片“虚无”虽然不转了,可看东西总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模糊不清。
“……这玩意儿……”他嗓子哑得厉害,举起符盘对着昏暗的灯光眯眼看,“这字……瞅着有点眼熟……”
“眼熟?”袁守诚一个箭步窜过来,蹲下身,老脸几乎贴到符盘上,鼻尖差点被残留的黑气呛到,“你小子别是撞邪撞花眼了吧?这鬼画符,老子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
钟馗也走了过来,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他没靠近,只是远远盯着那字符,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像是在临摹。
“确实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古文字……结构极其古老,甚至……比甲骨文更原始,带着一种……蛮荒的压迫感。”
张清尘抹去嘴角的血迹,走到李司辰另一侧,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沉稳。
他并指如剑,指尖泛起一丝极淡的金光,小心翼翼地靠近字符,在距离还有一寸时停住,金光与字符上残留的黑气微微抵触,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这不是‘字’。”张清尘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这是‘痕’。”
“痕?”袁守诚扭头看他,“啥意思?”
“器物经年累月,受特定力量侵蚀或加持,会留下独特的‘痕’。这符盘受那‘祇念’煞气冲击,又被司辰兄弟以自身气机强行镇压,两股力量碰撞,竟将这‘祇念’的一丝本源气息,硬生生‘烙’在了上面。”
张清尘解释道,“这‘痕’,可看作是那井下存在的一个……‘印记’,或者说,一个极其微小的‘碎片’。”
老刘头和旗袍女子站在稍远的地方,竖着耳朵听,听到“印记”和“碎片”时,两人眼神都闪烁了一下。
“印记?”老刘头沙哑着嗓子,带着几分试探,“有了这‘印记’,是不是就能……找到那玩意儿的根脚?或者……反过来制住它?”
旗袍女子轻笑一声,声音依旧酥媚,却多了点别的东西:“刘爷,您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就不怕崩了牙?依我看,这‘痕’是个烫手山芋,拿在手里,指不定哪天就被正主儿顺着味儿找上门了。”
她这话看似在泼冷水,眼神却不时瞟向那符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李司辰没理会他们的机锋,他皱着眉,努力回忆着:“这扭来扭去的笔画……我肯定在哪儿见过……”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袁守诚,“舅公!咱家老宅!祠堂偏殿那个落满灰的樟木箱子!最底下压着几片龟甲!上头刻的……是不是就跟这个有点像?”
袁守诚先是一愣,随即瞳孔猛地收缩,胡子都抖了起来:“龟甲?!你是说……你太爷爷当年从殷墟带回来的那几片‘鬼卜甲’?!”
“对!就是那个!”
李司辰激动地想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眼花,又坐了回去,“那龟甲上的字,也是这种弯弯绕绕,看着像画又像字!当时我还小,您不让我碰,说那玩意儿邪性,上面沾着……‘神’的血!”
“神血……”
钟馗低声重复,镜片反着光,“商周时期,‘神’的概念与后世不同,多指自然精灵或祖先英灵,但也包括一些……强大的、非人的存在。如果这字符真与殷商甲骨文同源,甚至更古老……”
他没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如果井下那东西的来历,能追溯到比商周更久远的年代,那它所谓的“古神祇念”,恐怕就不是比喻,而是字面意思了!
“等等!”
张清尘突然打断他们,他蹲下身,目光死死锁定符盘上其中一个酷似眼睛的字符,“这个‘痕’……我在龙虎山藏经阁的《山海残卷》拓本上见过类似的图案!旁边注解小字模糊,但大概意思是……‘契’!”
“契?”几个人异口同声。
“契约的契?”李司辰心脏狂跳,“难道……那井下东西说的‘契约’,是真的?用某种古老文字签下的?”
“恐怕不止是签下……”
张清尘脸色无比凝重,“这‘痕’是那‘祇念’本源气息所化,它呈现‘契’形,说明‘契约’概念已深入其存在的根本!它本身,或许就是‘契约’的一部分,或者……是被‘契约’束缚在此地的!”
这个推测太过惊人,让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井下那恐怖存在是被某种更强大的“契约”力量封印的,那这“契约”是谁订立的?内容是什么?期限是多久?如今又为何有松动的迹象?
“《岷山诡迹考》……”
李司辰喃喃道,他看向钟馗,“钟专员,你说馆里失窃的那套东西,是《岷山诡迹考》中卷和一把青铜匕首?那中卷里,有没有关于……某种‘青铜契约’的记载?”
钟馗快速回忆着档案:“失窃记录很简单,只标注了物品名称和年代。但……如果那中卷并非普通地理志,而是记载了某种上古秘辛……”
他猛地看向那窟窿,“那匕首,会不会就是……订立或执行‘契约’的‘信物’或‘钥匙’?!”
就在这时,那沉寂的窟窿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在刮擦岩石的声音。
嘶啦……嘶啦……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屋里,却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它……没走?”老刘头声音发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旗袍女子脸上的媚笑也僵住了,指尖悄然扣住了几枚碧绿的鳞片状暗器。
张清尘猛地站起,再次祭起那枚布满裂纹的铜钱,金光虽然黯淡,却牢牢护住众人前方。袁守诚和钟馗也立刻戒备。
李司辰强撑着也想站起来,却被张清尘按住了肩膀。
“你消耗太大,别妄动。”张清尘低声道,目光却死死盯着窟窿。
那刮擦声持续着,不紧不慢,带着一种让人焦躁的规律性。它不像之前的撞击那样充满破坏欲,反而更像是一种……试探?
或者……某种沟通的尝试?
突然,刮擦声停了。
窟窿里的黑暗蠕动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比之前更加精纯的古老气息,如同游丝般飘了出来。
这股气息不再充满暴戾和吞噬感,反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沧桑,甚至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凉?
气息的目标很明确——缓缓飘向李司辰手中的符盘,或者说,是飘向符盘上那个“契”字形的“痕”!
“小心!”袁守诚惊呼。
张清尘手指一动,铜钱金光就要压下。
“等等!”李司辰突然抬手阻止,他死死盯着那股飘来的气息,左眼虽然模糊,却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并非恶意的波动。
“它……好像不是要攻击……”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那股细丝般的古老气息,轻轻触碰到符盘上的“契”字痕。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那字符猛地亮了一下!不是黑光,而是一种极其黯淡、却无比纯粹的青铜色光华!
紧接着,一幕模糊的、断断续续的画面,如同全息投影般,从发光的字符上浮现出来,映入李司辰的眼帘,也隐约被其他人看到:
* 一片无尽的虚空,冰冷、死寂。
* 一口巨大无比的青铜棺椁,悬浮在虚空中,棺盖上刻满了与符盘上相似的扭曲字符,其中最大的,正是那个“契”字!
* 棺椁周围,缠绕着九根粗大无比、闪烁着各色异光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没入虚空深处,仿佛连接着某种不可名状的规则本源!
* 其中一根锁链,色泽暗金,却布满了裂纹,似乎快要断裂!而裂纹中,正丝丝缕缕地渗出之前那种恐怖的黑色煞气!
* 一个极其模糊、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背对画面,看不清容貌,只能感受到一股镇压天地的无上威严。他/她/它的一只手,正按在那口青铜棺椁的“契”字上!
* 画面剧烈闪烁,最后定格在一只手上——那只手正将一卷散发着朦胧青光的玉册,投入青铜棺椁微微开启的一道缝隙中!玉册的材质……似乎与那柄失窃的青铜匕首同源!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符盘上的青铜光华熄灭,字符恢复原状,那股古老的游丝气息也消散无踪。
窟窿里再次陷入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屋里所有人的心脏,都在狂跳!
“九……九锁镇棺……”
张清尘脸色煞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传说中的‘九天缚神大阵’?!镇压的……果然是‘神’级的存在!那背对众生的身影……难道是……上古某位人族先皇?天帝?”
“契约……锁链……玉册……”
李司辰喃喃自语,脑海中破碎的记忆碎片似乎被这一幕触动,开始疯狂组合,“我家的龟甲……《岷山诡迹考》……青铜匕首……都是为了……记录、看守、或者……维持那个‘契约’?”
袁守诚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那匕首不是钥匙,是‘笔’!那《岷山诡迹考》也不是书,是‘账本’!记录这‘契约’内容和执行情况的账本!”
钟馗迅速接话,逻辑清晰得可怕:“失窃案……有人不想让‘契约’被外界知晓,或者,想利用这‘契约’做文章!他们拿走了最关键的中卷和‘笔’!”
老刘头和旗袍女子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与……狂喜!这秘密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惊人!牵扯到的层次高得吓人!
“坏了!”旗袍女子突然失声,“如果一根锁链已经裂了,那其他八根……”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担忧,窟窿深处,再次传来一声轻微的、却让所有人灵魂战栗的脆响——
“咔。”
像是又一根锁链,出现了新的裂纹!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煞气,如同墨汁般从窟窿里缓缓弥漫出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它……在挣脱!”
张清尘声音发苦,“‘契约’的力量在衰减!必须尽快找到失窃的‘账本’和‘笔’,查清契约内容,或许还有补救之法!否则,一旦九锁尽断……”
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找!必须把那两样东西找回来!”钟馗斩钉截铁,立刻通过耳麦向总部发出最高优先级指令,全面追查失窃古籍和青铜匕首的下落。
老刘头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嘿嘿,这活儿,光靠你们官方的人,怕是没那么容易得手吧?黑市上的门道,还得靠我们这些地头蛇。”
旗袍女子也娇笑道:“是啊,钟专员,张道长,眼下这情形,多个人多份力嘛。咱们之前的过节,是不是可以先放一放?毕竟,要是底下那祖宗真跑出来,大家可都得一起玩完。”
形势比人强。面对可能席卷一切的灾难,暂时的合作成了唯一的选择。
钟馗和张清尘对视一眼,虽然极度不信任这两人,但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是事实。在黑市和某些灰色地带,官方的力量确实不如这些地头蛇灵通。
“可以。”钟馗冷声道,“但一切行动,必须听从指挥!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好说,好说。”老刘头皮笑肉不笑。
就在这时,苏锦书的声音带着焦急从门外传来:“钟专员!袁老!你们没事吧?刚才里面动静太大了!等等……这位是?”
众人回头,只见苏锦书站在门口,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朴素中山装、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如玉的老者。老者气质超凡脱俗,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却又隐隐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张清尘看到那老者,脸上顿时露出恭敬之色,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师叔!您怎么来了?”
那老者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屋内一片狼藉,最后落在李司辰手中的符盘上,轻轻叹了口气:“山门镇魔碑异动,掌教师兄推演出此地有‘上古契约’松脱之兆,特命我下山一趟。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煞气已泄。”
他走到李司辰面前,温和地看着他:“小友,可否将你手中之物,借我一观?”
李司辰看向袁守诚,袁守诚微微点头。李司辰将符盘递了过去。
老者接过符盘,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契”字痕,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凝重:“果然是‘青铜血契’……没想到,时隔数千载,这份由禹皇亲订、用以镇封‘贪婪之瞳’的契约,竟已衰败至此……”
禹皇?!贪婪之瞳?!
老者的话,如同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第三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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