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老周头
吉普车扬起一路黄尘,颠簸着驶向城郊的红旗公社。
张鹏举这个表舅,叫周福贵,名字透着股老实巴交的劲儿,在红旗公社农机修理站干了快十年,据说手巧,爱琢磨,就是没啥文化,性子也倔,不讨领导喜欢。这玉米脱粒器,是他用废料堆里捡来的破轴承、旧铁皮,偷摸着敲打出来的,在修理站属于“不务正业”的玩意儿,除了他自己当个宝,没人看得上。
“陈主任,我表舅这人……脾气有点轴,要是说了啥不中听的,您多担待。”张鹏举坐在后座,有些忐忑地提醒。他没想到陈飞会这么重视,直接亲自跑来,心里既高兴又怕表舅那倔脾气。
“有本事的人,有点脾气正常。”陈飞目光看着窗外,“咱是去找人搞技术,不是去听奉承话儿。”
车子在坑洼的土路上又晃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红旗公社。农机修理站在公社大院最角落,几间旧瓦房,门口堆着些报废的犁头、锈蚀的铁轮子,像个大型垃圾场。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杂乱、穿着油渍麻花蓝色工装的老头,正蹲在门口,拿着锤子叮叮当当地敲打一个变形的齿轮。他背影佝偻,手上的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油污。
“表舅!”张鹏举跳下车喊了一声。
周福贵抬起头,皮肤黝黑,眼神浑浊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儿。他看见张鹏举,又瞥了一眼从吉普车上下来的、穿着中山装的陈飞,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没起身,只是停下了手里的锤子。
“鹏举啊,啥事?”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表舅,这是省农业厅农机办的陈主任!”张鹏举赶紧介绍,“陈主任看了你做的那个脱粒的家伙,特别感兴趣,专门来看你!”
“陈主任?”周福贵的眼睛里闪过疑惑,打量了一下陈飞,太年轻了,跟他印象里那些派头十足的“主任”对不上号。他低下头,继续敲打那个齿轮,语气不咸不淡:“一个瞎鼓捣的破玩意儿,有啥好看的。领导们忙大事,别耽误工夫。”
张鹏举一脸尴尬,看向陈飞。
陈飞也不生气,走到周福贵身边,蹲了下来,和他平视。这个动作让周福贵敲打的动作顿了一下。
“周师傅,”陈飞把手里的铁疙瘩递到他眼前,“这东西,是您做的?”
周福贵瞥了一眼,嗯了一声,没多说。
“能跟我说说,咋想的吗?”陈飞语气诚恳,指着铁疙瘩上几个关键部位,“我看这里,用旧轴承改的主动轴,想法挺好。还有这个入料口的角度,是不是琢磨了很久才定下来的?”
周福贵猛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陈飞。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陈主任”竟然能一眼看出门道,还能说到点子上。他做这东西,修理站的人都说他是瞎折腾,浪费公家材料,还没人这么仔细地问过他“咋想的”。
“你……你看得懂?”周福贵迟疑地问,手里的锤子彻底放下了。
“懂一点。”陈飞笑了笑,拿起旁边一根废铁棍,在地上画了起来,“您看,如果这里,把传动齿轮的模数稍微加大一点,是不是更不容易打滑?还有这个脱粒钉齿的排列,要是改成错位斜线,是不是脱得更干净,还不容易卡壳?”
陈飞一边说,一边快速在地上画出简图,标注出几个关键改进点。这些知识来自系统灌输的《小型农机具大全》,结合他刚才仔细观察这铁疙瘩的结构,瞬间就想到了几处可以优化升级的地方。
周福贵一开始还带着怀疑,但看着地上那清晰明了的简图,听着陈飞条理分明的分析,眼睛越来越亮。陈飞说的这些,正是他在实际操作中感觉别扭、却又想不明白怎么改的地方!
“对!对对对!”周福贵激动得站了起来,“就是这个理儿!俺就觉得这里不得劲,可俺算不来那什么模数……还有这钉齿,老是缠草,改成斜的,好!太好了!”
他像是遇到了知音,拉着陈飞,指着那铁疙瘩,把自己琢磨时遇到的难题、试过的笨办法,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语气不再是之前的冷淡,充满了遇到懂行人的兴奋。
张鹏举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没见表舅对谁这么热情过。
陈飞耐心地听着,不时插话问几句,或者用铁棍在地上补充画图解释。两人蹲在修理站门口,对着一个铁疙瘩和满地鬼画符,聊得热火朝天,引得修理站里另外两个年轻学徒探头探脑地看。
“周师傅,您这手艺,埋没在这修理站,可惜了。”陈飞最后说道,“我想请您去省农业厅农机办,专门负责改进和试制这类小型农机具。就像这脱粒器,咱们一起把它完善了,做成真正好用、耐用的东西,推广到全省去,让更多社员省力气,您看怎么样?”
周福贵愣住了,张大了嘴巴。去省城?农业厅?专门搞这个?他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守着自己这一摊工具,敲敲打打,能有人用上他做的东西,就心满意足了。陈飞的话,像在他面前推开了一扇从未想过的大门。
“俺……俺能行吗?俺就是个修理工,没文化……”周福贵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语无伦次。
“技术和文化是两码事。您这双手,就是最大的本钱。”陈飞肯定地说,“农机办就需要您这样有实践经验、肯钻研的老师傅。待遇方面,按正式技术工算,工资不会比这里低。”
张鹏举赶紧在一旁帮腔:“表舅,陈主任是真心请您!机会难得啊!”
周福贵看着陈飞真诚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中!陈主任你看得起俺,俺这把老骨头就跟你干了!”
“好!”陈飞笑着,“那咱们这就回去,抓紧时间,先把这脱粒器改出来!”
陈飞直接跟红旗公社的书记打了声招呼,手续办得顺利。公社书记巴不得这个“倔老头”能有个好去处,还能跟省厅搭上关系,自然是满口答应。
回到农机办那排平房,陈飞立刻给周福贵划了一间小屋当临时工作室兼宿舍,又从后勤科领来了一批基本的工具和材料——这次李科长批得异常爽快。
接下来的两天,陈飞和周福贵就泡在了那间小屋里。陈飞负责提供优化思路和关键参数,画出更精细的图纸;周福贵则凭借几十年练就的手上功夫,按照图纸叮叮当当地敲打、焊接、组装。
陈飞不动声色地利用系统的【物质创造】功能。在周福贵为找不到合适的、耐磨的钢材做钉齿而发愁时,陈飞“恰好”从带来的帆布包里翻出几根“以前攒下的、南边过来的高碳钢棍”(消耗150闪购币创造)。在调试传动齿轮总感觉不够顺滑时,陈飞又“偶然”发现角落里有个“不知道谁落下的、质量不错的旧轴承”(消耗80闪购币创造),替换上去后,效果立竿见影。
周福贵对这些“意外之喜”啧啧称奇,直说陈主任“门路广,运气好”,干起活来更是劲头十足。
【闪购币余额:85835.267】
两天后,一个焕然一新的玉米脱粒器诞生了。主体结构依旧带着手工锻打的质朴,但关键部位都经过了强化和优化。陈飞甚至让周福贵用废铁皮做了一个防护罩,虽然简陋,但安全性大大提高。
“周师傅,试试?”陈飞看着这台凝聚了两天心血的“新”机器,对周福贵说。
周福贵激动地点点头,抱来一筐晾干的玉米棒子。接通临时找来的手摇动力(暂时没有合适的小型柴油机),改良后的脱粒器发出轻快而稳定的“嗡嗡”声,不再是之前那种刺耳杂乱的噪音。
金黄的玉米棒子喂进入料口,只听一阵密集而清脆的“噼啪”声,玉米粒如同金色的雨点,从出料口哗哗落下,干净利索。脱粒效率比之前那个铁疙瘩提升了何止一倍!而且运行平稳,不再像以前那样震得人手麻。
“成了!真的成了!”周福贵看着那流畅脱粒的机器,看着地上迅速堆积起来的金黄玉米粒,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俺……俺这辈子,没白琢磨!”
小赵和农机办另外两个借调来的年轻人都围了过来,看着这台机器,脸上满是惊叹。
“主任,这机器太棒了!比咱们以前见的那些强多了!”小赵兴奋地说。
陈飞心里也松了口气,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他拍了拍周福贵的肩膀:“周师傅,这是咱们一起搞出来的第一个成果!功劳大半是您的!”
“不不不,是陈主任你指点的好……”周福贵连连摆手,脸上却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光彩和自豪。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小赵跑去开门,只见谢建设背着手,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陈主任,忙着呢?”谢建设目光扫过屋里那台崭新的脱粒器和地上金黄的玉米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容更盛,“听说你们这儿搞出了新家伙?效率这么高?韩厅长刚才还问起农机办的进展呢,我这不就赶紧过来看看,正好可以向厅长汇报!”
陈飞心中明镜似的,谢建设这鼻子可真灵,消息刚出来他就上门了,嘴上说是汇报,实则是来探虚实、分功劳的。
“谢处长来得正好。”陈飞脸上也堆起笑容,引他去看那台机器,“这是我们请来的周福贵老师傅,和我们一起改进的玉米脱粒器,刚试机,效果还行。正准备整理材料,向您和韩厅长汇报呢。”
“周师傅?哦,就是红旗公社那位吧?果然是老手艺,名不虚传啊!”谢建设一副恍然的样子,亲切地跟周福贵握手,把周福贵弄得手足无措。“陈主任你也是,慧眼识珠,行动迅速!这才几天,就出了这么扎实的成果!好啊!这下咱们厅里推广小型农机具,就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他围着机器转了两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技术问题,然后话锋一转:“陈主任,你看,这东西既然效果这么好,是不是尽快安排个现场演示会?请韩厅长和各地市的同志都来看看?这也是展现我们农机办,哦不,展现咱们整个农业厅工作成效的好机会嘛!”
陈飞知道,这是要把成果摆在明面上,也是谢建设摘桃子的好时机。他自然不会反对,演示会正是他想要的。
“谢处长考虑得周到。我看就定在下周一?地点就在厅后面的试验田旁边,那边宽敞。还得麻烦处里帮忙协调通知一下各地市。”陈飞顺势说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谢建设拍着胸脯,又夸赞了机器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送走谢建设,周福贵有些担忧地小声问陈飞:“陈主任,这……这就搞演示会?会不会太急了?机器还得再试试……”
“周师傅,放心。”陈飞看着那台机器,“东西过硬,就不怕试。而且,有些事,宜早不宜迟。”
“小赵,”陈飞转身吩咐,“这两天,你和周师傅一起,把这台机器再仔细检查调试,确保万无一失。另外,准备一份详细的介绍材料,把改进思路、技术参数、实测效率都写清楚。”
“是,主任!”
陈飞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演示会必须成功。这不仅关乎农机办的开门红,更关乎他能否真正在这省厅立足。
陈飞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是那张韩副厅长特批的、可以临时调用一些计划外金属材料的条子。或许,今晚该再用一次【创造】功能,准备一点“惊喜”,确保演示会绝对顺利?
只是,精神力消耗带来的隐隐疲惫感,让他有些犹豫。每天四次的使用机会,今天还剩两次……
就在他权衡之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小赵跑过去接起电话:“喂,农机办……哦,李科长……找我们陈主任?好的,您稍等。”
陈飞心头一动,李科长?他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做什么?
他走过去,接过听筒:“李科长,我是陈飞。”
李科长:“陈主任,没打扰你工作吧?有个事跟你通个气。刚接到上面通知,下周一,就是你们准备开演示会那天,部里正好有个工作检查组到我们省厅,听说你们搞出了新农机,很有兴趣,可能会顺道过去看看。你们……准备得充分点,可别在部里领导面前掉了链子啊。”
部里检查组?顺道看看?
陈飞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消息来得太巧了!
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谢谢李科长提醒。”陈飞声音平稳,“我们一定认真准备,迎接部里领导的检查指导。”
放下电话,陈飞看着窗外,演示会的性质,突然就变了。不再仅仅是面向省厅和各地市,还可能直面部里的审视。
压力陡增。
但危机,往往也伴随着更大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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