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砖窑厂的新生
周福贵佝偻着背,从陈飞办公室走出来,心里头乱麻似的,既有对陈飞“菩萨心肠”的敬佩,更多的是一种深植于这个时代小民骨髓里的、对任何“不寻常”之事本能的恐惧。陈主任把这么要命的事情交给他,是看得起他老周,可他……能行吗?万一走漏了风声,那不是给陈主任招来祸事?
办公室里,陈飞看着周福贵带上门离开,这才坐回椅子上,刚才那番话,看似平静,实则每一个字都在他心里掂量了无数遍。对周福贵交底,是冒险,但也是目前他能找到的最优解。他需要一双能在外奔走、又不引人注目的腿脚,周福贵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首先,是场地。不能离省城太近,人多眼杂。但也不能太远,否则不便掌控。最好是城乡结合部,或者某个交通相对便利但又不太起眼的公社所在地。可以通过周福贵以前的关系去打听,或者……让张鹏举留意一下?供销社系统经常跟下面公社打交道,信息灵通。不过对张鹏举,暂时还不能透露核心目的,只能借口想找个安静地方弄个“试验田”或者“备用仓库”。
其次,是抚养和教育的人选。光是周福贵一个人肯定不够,他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明面的农机改进上。需要找一个或者几个可靠的“保姆”和“老师”。成分不好、有文化、但求安稳的知识分子……这个思路是对的。可以去省城的图书馆、或者那些挂着“劳动改造”牌子的单位附近转转?但这事急不得,需要谨慎地物色。
还有孩子的来源和健康问题。接到孩子后,初期的体检和照料也是个问题,需要一些基础的药品和营养品……
陈飞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那种使用“创造”功能后的虚弱感还没有完全消退。
陈飞定了定神,拿起桌上关于脱粒机推广方案的草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明面的工作上。暗处的布局需要时间,而明面的成绩,是他一切行动的护身符。
接下来的几天,陈飞的生活被切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
明面上,他依旧是那个干劲十足、深受韩副厅长器重的农机办副主任。他带着小赵和周福贵,进一步完善推广方案,跑计划处协调那点儿可怜的钢材指标,与下面试点公社沟通安装调试事宜。脱粒机演示会的成功带来了声望,但也带来了更多的关注。厅里其他处室的人见到他,笑容更热情了,但眼神里的探究也更深了。谢建设来过两次,话里话外打听着部里检查组还说了什么,以及农机办下一步的打算,都被陈飞应付了过去。
暗地里,他与周福贵的接触变得更为频繁。通常是在下班后,或者利用午休时间,在陈飞的办公室,或者干脆跑到离农业厅稍远的一个小公园里,装作偶遇闲聊。
“主任,”一次在小公园的石凳上,周福贵压低了声音,“俺托以前的老关系问了一下,城东二十里外的柳滩公社,靠河边有个废弃的砖窑厂,连带旁边两间看窑人住的小土房,地方偏,但离大路不算远,骡车能进去。就是房子破得厉害,屋顶都快塌了。”
柳滩公社……陈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地图,位置确实还算理想,既不在中心区域,交通也相对便利。“地方破没关系,能修就行。关键是要快,而且要低调。能买下来吗?或者长期租?”
“俺问了,那地儿荒了好几年了,公社巴不得有人接手,给点钱就行,估计几十块钱就能拿下地契,就是手续得通过公社办,得找个由头。”周福贵搓着手,“俺可以说……是俺有个远房侄子,想弄个地方收破烂,顺便学点修理手艺。”
“收破烂……”陈飞沉吟了一下,这个借口倒是合情合理,不引人注目。“可以。钱我给你。”他之前已经提前给了周福贵一小卷散乱的旧钞,面额不等,作为前期活动的经费。
“俺晓得。”周福贵连连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内兜的位置,那里缝了个暗袋,装着陈飞给的活动经费。“还有孩子……俺也悄悄打听了几个村子。北边黑山峪那边,去年饿死了不少人,有几个娃成了孤儿,在村里吃百家饭,饥一顿饱一顿的。还有个赵家沟,有户人家男人没了,女人病得起不来炕,底下四个娃,最大的才九岁,听说想把最小的那个才三岁的女娃送人……”
周福贵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见惯了苦难的麻木。
陈飞默默听着,心里发沉。这些消息,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这个时代的苦涩。他筛选着信息:“优先找那种彻底没了依靠的孤儿,或者家里实在养不活、确定要送人的。年纪……就按我们之前说的,三到六岁最好。接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就说……是城里招学徒管饭吃,但条件艰苦,学手艺也累,看人家愿不愿意。绝不能强求。”
“俺明白。”周福贵重重点头,“俺会看准了再说。”
“嗯,你先去把砖窑厂的事情落实。孩子的事,等地方弄好了,再一步步来。”陈飞嘱咐道。
几天后,周福贵那边传来了消息,柳滩公社那个废弃砖窑厂连带地块,以“扶持困难社员搞副业”的名义,用四十五块钱的价格“卖”给了周福贵那个并不存在的“远房侄子”,地契手续正在办理中。周福贵已经找了两个信得过的、同样也是老实巴交的老工匠,借口要去那里收拾地方堆放废旧材料,已经开始着手修缮那两间快塌了的土房。
进展比预想的要顺利。陈飞利用系统,再次兑换了一批物资,这次主要是粮食和基础药品。
细玉米面一百斤(消耗600闪购币),高粱米一百斤(消耗500闪购币),红薯干一百五十斤(消耗450闪购币)。这些都是耐储存、不起眼的口粮。
常见感冒发烧药、止泻药、驱虫药、外伤用的红药水紫药水和纱布一批(总计消耗约600闪购币)。
又额外买了二十斤廉价水果硬糖(消耗300闪购币),给孩子偶尔甜甜嘴,也能快速补充些能量。
【闪购币余额:75585.267】
这些东西,他分批、择机交给了周福贵,悄悄运往柳滩公社。叮嘱他药品一定要藏好,非必要不动用。
明面上的工作也在持续推进。韩副厅长对农机办的工作效率相当满意,在一次厅务会议上还特意表扬了陈飞,这让他在厅里的地位更加稳固,也无形中为他暗地里的行动提供了一层保护色。
这天傍晚,陈飞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骑着自行车在省城相对偏僻的街道上转悠。他在寻找合适的“老师”人选。按照他的设想,需要找一个有文化、处境艰难、但求一口安稳饭吃的人。这样的人,在如今的环境下,并不难找。
他骑过了省图书馆,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和斑驳的墙壁,摇了摇头。这里面的知识分子,大多还有些体面,未必肯轻易跟他走。
他又转到了城北的一片区域,这里有几家挂着“劳动改造”牌子的厂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煤烟和说不清的酸腐气味。路边行人大多面色蜡黄,衣着破旧,眼神麻木。
陈飞推着车,慢慢走着,目光扫过街边蹲着等活干的人群,以及那些低着头、行色匆匆的路人。他看到一个戴着深度眼镜、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的中年人,正吃力地拉着一辆堆满废纸板的三轮车,车轱辘陷在坑里,他憋红了脸也拉不出来,旁边有人路过,却无人伸手。
陈飞停下自行车,走过去,在后面帮忙推了一把。车轮碾出了土坑。
那中年人回过头,露出一张憔悴却依稀能看出几分书卷气的脸,他有些慌乱地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谢谢,谢谢同志。”
“不客气。”陈飞打量了他一下,随口问道,“同志,看你这样子,像是读过书的?怎么……”
中年人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啊……是,读过几年。现在……现在接受改造,自食其力。”他不敢再多说,赶紧拉起三轮车,低着头匆匆走了,仿佛怕跟陈飞多待一刻就会惹上麻烦。
陈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心气恐怕还没完全磨掉,警惕性也高,暂时不合适。
他又转了一会儿,没有发现更合适的目标,准备先回去。
几天后,柳滩公社,废弃砖窑厂。
经过简单修缮,好歹不再漏风,屋顶用旧木头和茅草加固了,墙壁裂缝拿黄泥糊住。周福贵和他找来的两个老伙计——也是嘴严手巧的老光棍,正吭哧吭哧地清理着院子里的碎石杂草。
陈飞挑了个周末,借口去下面公社调研,绕道来了这里。他骑着自行车,车后座上捆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周福贵有些笨拙的安抚声:“慢点吃,慢点,别噎着……哎呦,这娃,喝口水……”
陈飞推开门,看到的景象让他心头一软。
院子里,三个瘦骨嶙峋、穿着破烂单衣的孩子,正围坐在一个用石头临时搭起的“桌子”旁,每人手里捧着一个比他们脸还大的粗瓷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稠乎乎的玉米面粥。他们埋着头,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吃得呼噜作响,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把碗也吞下去。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约莫四五岁,吃得急了,呛得直咳嗽,周福贵正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背,旁边放着一个军用水壶。
孩子们听到动静,惊恐地抬起头,嘴里还塞着食物,瑟缩着想要躲藏。他们脸上、手上都脏兮兮的,除了恐惧,还有一丝因为吃到热食而带来的、懵懂的满足。
“主任,您来了!”周福贵看到陈飞,连忙站起身,“这三个娃,是俺从黑山峪那边接过来的,都是没了爹娘的,在村里东家一口西家一口……俺去的时候,正缩在草垛里发抖呢。”
陈飞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把自行车支好,开始解麻袋。他先从一个麻袋里拿出几套半新的、打了好几个补丁但洗得干净的棉袄棉裤,还有几双厚厚的布鞋。“周师傅,先让孩子们换上,这天太冷了。”
这些衣物,是他通过系统兑换的(消耗150闪购币),特意选了符合这个年代特征的、看起来旧旧的款式。
看到暖和的衣服,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但也不敢主动上前。
周福贵拿起一套最小的,走到那个咳嗽的孩子面前,尽量放柔了声音:“狗蛋,来,穿上,暖和。”他记得陈飞交代过,暂时先叫小名,等安稳了再起大名。
那叫狗蛋的孩子,看着厚实的棉袄,犹豫了一下,又看看周福贵,再看看陈飞,最后对温暖的渴望战胜了一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周福贵笨手笨脚地帮孩子脱下那件几乎不能称之为衣服的破单衣,露出下面根根肋骨分明的小身板,陈飞看着心里一抽。他走过去,拿起另一套衣服,帮着旁边的孩子穿上。
另一个麻袋里,东西更多。陈飞像变戏法一样,往外掏着:
一大包用油纸包着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饼干(消耗80闪购币)。
几包水果硬糖(消耗50闪购币)。
一罐麦乳精(消耗80闪购币)。
还有一包腊肉和几条风干的咸鱼(消耗200闪购币)。
【闪购币余额:75175.267】
当饼干和水果糖被拿出来时,孩子们的眼睛彻底直了,连呼吸都屏住了。他们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东西。
“来,尝尝。”陈飞拿起一块饼干,递给狗蛋。
狗蛋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在身上使劲擦了擦,才接过来,却没有立刻吃,而是捧在手心里。
陈飞又把糖分给另外两个孩子。那女孩接过糖,紧紧攥在手心。另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则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把橙黄色的糖块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纯粹的笑容。
“周师傅,这麦乳精每天给他们冲一碗,补充营养。腊肉和咸鱼切一点熬粥或者炖菜,别舍不得。”陈飞吩咐道,“粮食我后续会再送过来,一定要让孩子们吃饱。”
“哎,哎!放心吧主任!”周福贵。
陈飞又检查了一下修缮的房子。里面搭起了简易的土炕,烧得热乎乎的。炕上铺着干燥的稻草和旧席子。
“识字吗?”陈飞问那个年纪最大的男孩。
男孩嘴里含着糖,茫然地摇了摇头。
陈飞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实则从系统空间取出)拿出几本旧的《看图识字》和一本《新华字典》(消耗30闪购币),“以后没事,周爷爷教你们认字。”他又看向周福贵,“周师傅,你闲着的时候,也教他们点数,认认工具。”
“中!这个俺在行!”周福贵拍着胸脯。他虽然没文化,但修理农机,尺寸、零件个数还是门儿清。
安顿好,陈飞准备离开。他走到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三个孩子已经换上了暖和的棉衣,虽然不合身,但小脸上有了点血色。狗蛋正小口舔着饼干,舍不得吃完。女孩依旧沉默,但紧紧抱着陈飞给的那本《看图识字》。那个大男孩则蹲在周福贵旁边,好奇地看着他摆弄一些旧轴承。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个破旧但有了生气的院子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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