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天心之剑
新元年9995年4月5日北部大陆英泊斯布沙漠星空下
“怎么可能！”
龙星晴竭力猛攻，惘然划出道道剑帘，剑招凌厉快绝，却怎么也攻不入剑邪的门户，甚至连逼他回守一剑都办不到。
剑邪每一剑都是进手招式，每一剑都是简单之极的平刺，但这简单之极的刺击却绝对不简单，抛去那每剑中带出的浓烈杀意不说，剑邪每一剑取的角度、方位都妙到毫巅，你剑攻来，我不防守只管剑去，看似是与敌偕亡的打法，实际上总能在龙星晴的剑命中前先杀掉龙星晴，逼得龙星晴不断变幻身法与剑式，狼狈万分。
这一度交锋已过了不下两百剑，然而两剑竟全无相交，并非龙星晴不想，而是剑邪单方面地不想，他每一剑都能直指龙星晴剑中的破绽，根本不需要与龙星晴硬碰，令龙星晴越斗越是惊心动魄，因为这是剑邪故意展示给他看的，正以其高深莫测的剑法告诉他：“即使不运内力，单论剑法你仍是望尘莫及！”
与庆助的一战，龙星晴自问已经提升到一个新的境界，却不知道在剑邪剑下自己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叶归舟看得越来越焦急，龙星晴的败象明显不过，回看明虎神却一点出手的打算都没有，难道真的就这样看着龙星晴死在这里？
龙星晴倏然长喝一声，内息运转，真气自体内狂飚而出，化成狂乱无比的漫天剑气，一道道的破体剑气如有实质，就如同当日他力战巴哈姆特的时候一样，凝变成把把半透明的雪亮剑锋，恰似暴雨倾盆、雪扫千山，伴着惘然的锋利剑锋袭向剑邪。
剑邪眉头轻皱，脸上动容，叶归舟捕捉到战斗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剑邪动容的瞬间他差点就要喝彩了，他正想龙星晴能够一举败下这可怕之极的剑邪，但想不到剑邪仅是身形靠前一闪，在万千剑雨收拢的间隙里躲过龙星晴的所有攻击，并且叹了口气：“打不到人的动作，只是没意义的消耗。”
不仅是叶归舟，龙星晴都惊愕不已，剑邪轻描淡写地稍微移动了身体便将他的攻击全数躲过，眼力之厉害、身法之灵动、时间拿捏之准确均是无与伦比，错愕间只听他说道：“玩够了，这几年来你真的毫无进步！”
（糟了……）
龙星晴全力一击无功，要回剑自守已是不能，加上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要作出任何动作反击回避都办不到，心里狂叫不妙，剑邪黑色魔影般的剑锋已透胸穿过，龙星晴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满脑子尽是不可思议。
“不可能！”
口中喷血，胸膛穿了个窟窿，龙星晴顽强地一剑下劈，以惘然的剑锋压住剑邪的尽墨，这一下子运力，牵动身上各处伤口同时爆血，而他脑里只余下拼命的念头，不顾身上伤痛，顺势直削，死里求活，在极近距离下剑斩剑邪的咽喉，直取首级。
剑邪脸上变色，显是料不到龙星晴情急拼命，气势突变，不再是不断向外发出杀意，而是整个人仿佛化身成地狱而来的杀戮修罗，不再是将地狱黄泉带来人世，而是凭他自己就足以将凡尘变成真正的地狱黄泉。
杀气转变成更汹涌的死亡气息从身上澎湃爆出，原本黑色的眼瞳蓦地变成红色，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从他体内炸裂式放射爆散，龙星晴只感到被这股无形却有质的力量波动荡开了剑锋，身体更如同撕裂般的剧痛莫名，光是这股冲击力就大到将他剑势荡开，身形铲地后退，就连惘然都几乎脱手的地步。
“找死！十三大限剑——胎死腹中！”
剑邪神情可怕，俊朗的面容显示无比狰狞、嗜杀，手腕一抖，尽墨剑刺出，剑势缓慢无比，剑身却似疾风迅雷，明明是慢得可以看清剑的轨迹，但又给人一种快到难以想象的错觉，两种极端之极的速度同于一剑中出现，令人心生郁闷，压抑得难以排遣。
为尽墨剑势所笼罩的龙星晴感觉更糟，那股死亡的气息恶心得如同千万条蠕虫爬上他身体，窒息、郁结、痛苦、不甘、无助、绝望、无可奈何……种种情绪百味陈杂、纷至沓来，剑未及身，已令他有种恨不得马上死去的感觉。
剑邪一剑贯穿龙星晴的腹部，魔影黑光透背而出，带起大篷凄艳之极的血花，叶归舟更是感到眼前一片腥红，仿佛整片沙漠乃至整块天地都被这抹凄惨的艳红染成血色，惨烈的死亡气息弥漫，使他不忍瞩目，别过脸去。
龙星晴身体变软，如一块烂泥般滑开尽墨剑，沉重倒地，各处伤口鲜血狂涌，就此没有了动作。
剑邪一剑过后脸色变得惨白，握剑的手不断轻颤，整个身体都似站立不稳，随时跌倒的样子，喉头上上下下抖动，显得辛苦之极，大口吸气，却没有呼出，仿佛连换气都有是极之困难，叶归舟注意不到，但明虎神倒把剑邪这副模样看在眼里，他不禁心中踌躇，剑邪与龙星晴交战之时并未受伤，照理不可能是龙星晴打伤了他，而看他的样子，莫非剑邪早就身受重伤？
“呼……”好不容易，剑邪才长呼了一口气，气息回复正常，他转过来望向明虎神，道：“浪费太多时间了，我们继续。”
龙星晴全身几乎浸在了鲜血中，就连沙子都吸不干他身上流出的鲜血，在沙地上形成一滩凄然的血泊，浑身的力气随着血的逐渐流失而离开身体，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只剩下了“死”这个念头。
四周十分寂静，就连时间都好像停止了流动，茫然的星空都一片顿止，但剑邪的说话声，以及他刚才身体表露出的反常，乃至叶归舟激动的情绪和明虎神的心跳，甚至连空气中浅浅的颤栗，细沙肉眼无法察觉的移动，他都感知得清楚、透彻，化成一种莫名的讯息印入他脑海，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更加清晰。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已经是濒临死亡的状态，连大脑都空白一片，意识却是无比清醒。
剑邪那一剑中的死亡气息非常浓烈，浓烈到了狂暴的程度，刚才他什么都没想，而现在想，那应该只是死亡的一种表现形式，但是死亡，并不是表现给死人看的，仅好相反的是，死亡只有活人才能观察得到。
对死人来说，宇宙万物无不有死，死亡是一种永久的解脱，然而对活人来说死亡却是种痛苦的折磨。
想清楚这一点，龙星晴忽然觉得这种解脱非常温柔，比一切都要来得温柔，温柔到他只想全身投入，迎接死亡的降临。
剑邪那种表现死亡的暴烈，以及自己对死亡的畏惧，仿佛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那么生命又是什么？死亡之后，又是什么？
眼睛清晰地倒映着漫天灿烂的星河，他有了一种顿悟式的理解。
（死不是死，生不是生，一即是全，全即是一，生亦是死，死亦是生……宇宙生命，无不有死，无不有生，然而我存在，存在就是存在……）
“乖乖地在洛尔斯克等我，我会以天下第一剑的身份去拥抱你。”
纷乱的思绪令龙星晴了悟，此刻他能够感知到一切，他笑了。
“刚才不出手，现在完了！”
叶归舟冲明虎神怒吼，不仅在骂他，也是在骂自己，他可以出手，虽然明虎神阻止了他，但假如他真要去救龙星晴，明虎神能够阻止吗？所以龙星晴的死，他也有责任。
他正想继续他的喝斥，然而他看到了一滴、两滴的鲜血，从明虎神紧握的拳头中流出，滴落地上，这让他骂不出口了。
原来明虎神一直都在竭力抑制住自己不去帮龙星晴，但终究没有动手，叶归舟不明白，为什么？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死了还谈什么梦想？人死了还谈什么梦想啊？
突然，明虎神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剑邪的尽墨剑指向了明虎神，明虎神却没有看他一眼，目光所注只有倒在地上的龙星晴，喊道：“还没完呢！谢成林！”
不仅剑邪，连叶归舟都非常愕然，因为可以判定已经死亡的龙星晴这时爬了起来，他身形摇晃，就连站都站不稳，看上去就是站在那里已经花了他全身剩余的所有力量，但他握剑的手无比坚定，眼神无比凌厉，锋锐得有如利刃，身上散发着滔天似的剑意，仅仅站在那里，却令人生出他就是天地，他就是宇宙的感觉，气势之盛，比当日力战巴哈姆特时犹有过之。
龙星晴全身溢血，然而就似一无所觉，举起惘然直指剑邪，说道：“大师兄，让你久等了，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凌云剑意直抵天宇，随手剑指，那股惊天动地的剑气便震撼越出，使得整片沙漠都为之颤抖，此刻的龙星晴又回到了刚才极速救下明虎神时的状态，意识凌驾一切，精神超越肉体，而且那种灵魂振剑而出，摇撼宇宙天地的感觉更形明显，龙星晴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忘记这种感觉，这种超然于一切的感觉。
就连身体都不存在，而他的意识早已在这浩渺的天地间遨游，他是一切，同时他又什么都不是。
剑邪的脸色首度变得凝重，看着龙星晴的他眼中不再有半点轻视，彼此不再需要言语，尽墨再次幻成魔影黑光，如潮杀意再次降临，笼罩天地，一点剑尖化出一张黑幕，直取龙星晴，却不知取向哪点。
空气的流动、尽墨剑所取的角度、纯粹的杀意都在龙星晴的感知范围，万物的呼吸、万物的存在都逃不过龙星晴的意识捕捉，唯一感觉不到的只有自己的身体，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存在，他整个人都化成一把剑。
银亮剑光冲宵而起，龙星晴第一次轻松接下了剑邪的剑，他剑中的杀意再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剑中造出的所有幻觉，魔影、黑光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黑色剑幕暴张，尽墨连刺一十三剑，龙星晴退后半步，拉开一剑的距离，惘然一指，照样刺出一十三剑，只听得十三声清悦的脆响，每一剑都妙到毫巅地以剑尖撞开了尽墨的剑尖。
十三剑后又是接连的十三剑，剑邪步步进逼，而他每进一步，龙星晴就毫厘不差地后退一步，以同样手法将剑邪刺出的每一剑接住，轻松得有如闲庭信步，拈指飞花，剑邪先前还打得他措手不及的剑已经对他再起不了效果。
叶归舟惊喜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虎神看得比他更清楚，龙星晴每一剑都后发先至，比剑邪快了半分，而就是这半分形成了犹如鸿沟般不可逾越的界限，令剑邪刺出的每一剑都无功而返，就似是故意将剑刺在那个方位，只等龙星晴的剑碰上去。
“十三大限剑——临盘不出！”
剑邪明显变得焦急了，长喝一声，刚才一举荡震开龙星晴的死亡再次涌现，化成杀戮的修罗，阵阵的死亡气息如地狱幽魂的阴风撕吼，又似神号鬼哭的吹息呼叫，黑光一剑平刺递出，暴烈的死亡一剑仿佛要带走世上一切生命。
情况就如刚才一样，种种死亡的负面意识从这一剑从传来，龙星晴六识感官尽开的现在，这种感觉只比刚才更加强烈，只是已经影响不了他了，对死亡一无所惧，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死亡又有什么可怕？
或者说，活着比死亡更可怕，他确切地意识到这点，然而最最可怕的都不是活着，而是即使死都实现不了对曲灵依、对自己的灵魂许下的承诺。
死了，什么都做不到。
活着难道就做得到吗？
无尽的意识，在顿悟之后，龙星晴只得到一个简单而直接，简单得非常好笑的答案，但宇宙天地间都没有比这个答案更真实的存在，这个答案对龙星晴来说就是真理。
既然死了也办不到，那就不要死！
意识无比空白，然而就是这份空白，才能清晰地反应到世上的一切。
所有所有，笼罩在剑邪剑下的龙星晴，四面八方都是剑邪一剑而下的死亡气息。
天边的流星、脑际的流星再次闪过，划越夜空，直达心中，优美的光影交叠，熣灿而夺目耀眼，假如问生命是什么？龙星晴可以回答：这就是生命！
短暂，然而……那种光与热可以照亮一切，即使再短暂，也存在过，纵然瞬间即消逝无踪，却没有人能否认这点！
“你要打败我的两个儿子！”
师傅谢图的说话同时在脑中响彻。
“星临九宵！”
一声穿空贯云的长喝，惘然化作一道辉煌绚目的流星直破天际，剑势滔天，划破剑邪布下的漆黑剑幕，在这刹那间，明虎神与叶归舟不自觉地感动得流下了眼泪，没有任何负面或者正面的情绪，只是这一刹那之间，被这奇迹似的华丽景象而生的无比震撼，深深地撼动了，震动入了灵魂的最深处。
就连一直没有活着实感的明虎神都几乎要高声呐喊：“我还活着！”
惘然的剑尖点在尽墨的剑尖，剑邪的剑登时被这一剑中包含的力道压弯，剑锋打滑，惘然贴着尽墨的剑身刺入剑邪的胸膛。
剑邪脸容惨白得没有半丝血色，就如同死人一样，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惘然，感到无比茫然，一脸的难以置信。
透出后背的剑尖不见鲜血，剑邪却失去了全身的力量，随着惘然从体内抽离，剑邪浑身一软跪倒在地，汨汨的鲜血这时才从伤口处流了出来，将洁白的医生袍染红一大片。
“大师兄，你败了。”
听到龙星晴的说话，剑邪俊脸扭曲，似在承受极大的痛楚，最后终于忍也忍不住，一大口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身上杀意全消，打颤的身体连跪在地上都显得无力，这一刻的剑邪变得十分弱小，从未为人察觉瘦削肩膀在这时看来才觉得真是软弱之极，仿佛轻轻一指就能教他永远倒地，再也站不起来。
“咳、咳、咳、咳、咳……”抑止不住的狂咳，剑邪每咳一下就吐出一口鲜血，他极力喘息以图平息咳嗽，却令咳嗽更加激烈，脸上苦笑，像在自嘲自己竟然连停止咳嗽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
龙星晴也是身受重伤，连站直身体都有难度，但看着这个大师兄，他心中不忍，出手相扶，却被剑邪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甩开。
剑邪苦笑着勉力站起，呼吸不顺，良久良久才吐出一句：“好剑法！”支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慢慢坐回自动轮椅，其间经过明虎神和叶归舟的身边，却没有看他两个一眼，不发一言地离去。
看着大师兄远去的身影，龙星晴收剑回鞘，随手点了口烟送到嘴边呼吸了一口，意识回归身体的脱力令他身形一颠簸坐倒在地。
明虎神坐到龙星晴身旁，以治愈魔法治疗他的伤势，既然还能抽烟，证明一时半刻还不会死，他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
他觉得这个比龙星晴打败了剑邪更不可思议，以龙星晴的性子，这么激怒他之后他还会回来，真是他想都没想过的。
“又回来了，输了就是输了，看不到你出老千那是我没本事，那三亿我会还的。”
龙星晴递了一支烟给明虎神，接着说道：“看来我的决定没错。”
明虎神摇了摇头，点起了香烟猛吸一口，道：“明天你打败剑邪的消息就会传遍全世界，谁都知道你龙星晴的名字。”
“哈哈，我就说跟着你一定很有趣，果然如此！”
叶归舟这时也坐了过来，龙星晴同样递给他一支烟，叶归舟摇手推拒道：“不，我不抽烟，这对身体不好。”
龙星晴嗤笑道：“不抽也不见得会长命百岁。”
不过他也没有勉强叶归舟，转头向明虎神，问道：“你还想我走吗？”
“还玩扑克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问的，龙星晴的脸色这时变得有点难看了，半晌后才肯定地说道：“玩！不过你们别想再赶走我了！”
明虎神叹了口气道：“人都被你救了一次，还说这有意思吗，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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