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尘封的痛
一道极亮的光芒倏地闪过，火焰似受感应般熊熊燃起，火光自无数的火盆发出、扩散，照亮整个黑暗空间，将一座广阔之极的立方高台展露在众人眼前，狼王不禁啧啧叹奇，只觉今天遭遇的惊奇比他以往的人生加起来的还要多。
自明虎神起，一行人都是凜然止步，高台由数十条粗大锁链垂悬半空，一条走道直贯而入，两旁竖立过千座泥佣，刀斧交错、气势森严，高台之下是一个数千泥佣兵摆排成的方阵，泥佣身前凸起的平台上，一座黄金雕像昂然傲立，一人、一刀、一马完美结合，密不可分，巨马昂首嘶鸣，背上人举刀指天，虽是雕像，但其神态自有一股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皇者气度，凜凜神威、君王之势的巨大压逼感油然而发，教人只想膝行而前尽表敬畏，仰视莫敢。
“向西！一直向西！越过恒河，横渡沙漠！让我们的大军之前无人敢阻、无城不破！让我们的旗帜竖立在日出的每个角落！让我们的意志使高山低头，使河水易道！将天空捉紧，将海洋征服，将烈阳普照下的土地都成为我烈阳王的领土！”
眼前、耳边、心中、脑海仿佛浮现出烈旭阳霸气无双的誓师词景，令人热血澎湃，胸间激昂，只有引颈高呼响应才足发泄这股填膺的强烈激动。
狼王首次对一个人生出慨叹拜服的感觉，说道：“如此气势！男儿自该如此啊！”
明虎神并不理解为什么男儿自该如此，但也只得无言点头，烈旭阳统一中原后立即挥师西进，最后一统天下，建立千古霸业，时至今天他的名字仍被视为神话一样的传说，他只可以说对大多数人而言，这是连想都不敢想像的丰功伟绩，单是这个，他烈旭阳就值得由衷拜服。
叶归舟本想叫停前行的明虎神，他担心这里的泥佣会发动攻击，这个数量的敌人，假如也像刚才的黄金骑士一样厉害，一样的刀枪不入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但见明虎神走了几步，四周除了火屑轻响外仍无异动，便把话吞回了肚子，一边保持戒备，一边跟上。
然而似乎烈旭阳已不打算再刁难他们了，一直走到黄金像前，两旁除了泥佣肃立外，还有无数的兵器发着森森寒意，刀剑枪戟竖摆横搁在墙上，广大的空间还连通着好几个房间，他们中其实只有明虎神和狼王是有目的进来的，明虎神第一时间走上黄金像后的高台，纳兰晴雪紧随而上，龙星晴和曲灵依则饶有兴致地参观烈旭阳的兵器库，狼王对这些基本已经到手的兵器不感兴趣，全副心思摆在寻找战船的战设图上，剩下土山遥和水寒烟两个美女完全漫无目的。
兵器库中，虽然陈列着的都是利器，投入战场绝对无往不利，但龙星晴和曲灵依对此凡品毫不动心，既是烈旭阳的宝库，应该保存着传说级别的神兵才对。
“灵依，”龙星晴问道：“你不是应该要找‘独尊纯阳诀’的残章吗？”
“那个不急，就是到手了也不是马上就能练的，倒是这些兵器，现在趁狼王不在意，偷偷拿走几件，等会儿他回过神来就来不及了。”
赤阳女帝果然高见，引得无聊跟过来的土山遥和水寒烟一阵佩服的高呼。
“……你这占便宜的性子永远不会变的。”
曲灵依嫣然浅笑，大方接受龙星晴的批评，却是丝毫没放在心上，全当耳畔东风。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墙壁挂着的一柄长剑上，那柄剑的长度和惘然一致，剑柄和剑鞘都是粉红色，样式不是惘然那种古朴和简单，而是装饰得华丽之极，从剑柄上的粉色宝石到剑鞘的二十八颗绿翡翠，再到粉红色间银白的凤纹浮雕，显得十分精致高贵，宛如一名盛装美人，单是站着，并不搔首弄姿、卖弄风情，便已显出她的优雅大方、万千仪态。
龙星晴忍不住伸手去取，却见曲灵依的手也放在了剑上，显是与他有同一想法。
曲灵依微怔，缩手让步，让龙星晴先取，谁知龙星晴的心思竟也与她一样，两人同时放手。
心意互通的两人对视一笑，竟又再次同时伸手，然后又同时缩手，曲灵依失笑娇嗔道：“干嘛你？到底拿还是不拿？”
见着这一幕的水寒烟心中羡慕不已，道：“要是无情跟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土山遥道：“这是因为你管得他太严了。”
“我哪有？”
“说你有就是有，别问我，自己做检讨。”
水寒烟倒是真的认真回想她平时对丈夫火无情的作为起来，土山遥见之不禁大摇其头，心中苦笑，要是检讨可以想出什么问题，那就不用检讨了。
最后龙星晴与曲灵依还是一起动手取下长剑，由龙星晴捉住剑鞘，曲灵依捉住剑柄，正欲拔出细看之际，龙星晴腰间的惘然倏地发出震鸣，“嗡嗡”之声不断，像在为遇到那柄宝剑而发出悦愉的欢唱。
长剑则共鸣似地长吟，两剑一唱一和，犹如龙吟凤鸣，响彻全室，曲灵依将长剑“呛”一声完全拔出，银白雪亮的剑身颤动得如一弘秋水，抖动间荡出圈圈细纹，传出声声凤唳，知道这是柄绝世好剑，曲灵依不由得细细审视剑身。
“哈，这是巧合还是什么呢？”曲灵依盈笑望向龙星晴，而龙星晴在看见剑身上刻着“追忆”两个古字后也向曲灵依露出会心一笑。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白照雪锻造的情侣剑正是以此命名，雄剑为“惘然”，他自佩之，雌剑则是“追忆”，他送给了妻子凌烟雨，却想不到万年后，一柄流落民间，另一柄则封印在黄金城里，今天两剑重遇，难怪有此反应。
曲灵依将追忆爱惜地系在腰间，与龙星晴旁若无人般携起手来，此间兵器室内的所有藏宝对他们都没有意义了。
蒂娅呆立在烈旭阳的黄金像前，刚才在庭园幻觉中见到的男人和眼前举刀立马，散发着豪狂霸气的烈旭阳简直是一模一样，她心里也得出那男人便是烈旭阳这个答案，然而就是这个认知，不但解不开心中的疑团，反令她更加糊涂了。
那个与她长得完全一横一样的美女是上辈子的自己吗？身为九龙神之首的蒂娅玛特与死仇宿敌烈旭阳是情侣？蒂娅搞不懂，更无法理解，这个完全超出了她所知道的常理。
蒂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靠近了黄金像，纤手无声地抚上烈旭阳跨下战马的脸庞，冰冷的金属触感令她不期然地打了个寒颤，心里更涌出难以言喻的怀念与感伤，道出了此生并不认识，完全陌生的名字：“金太阳……”
一阵突然而来的天旋地转使她晕头转向，莫名的眩目神迷后，身边景物发生翻天巨变，夕阳下，草原上，身前站着一个英俊中带狂野粗犷的少年，随即更多的回忆似流水般汇入脑海，这名记忆陌生的少年在刚才的战斗中救了她，而她却因为先前这家伙的种种无礼举动对他十分讨厌，陷入了感激又厌恶的矛盾中。
“这马叫金太阳，送你吧！”
“真的？”
“嗯。”蒂娅点了点头，她不愿欠别人的人情，一个惹她讨厌的家伙更是欠不得，万一将来因各自的立场而要拔刀相对，心中还有阻碍就十分不妙了。
“那我不客气了！”
他果然是一点都不客气，蒂娅看着他轻松地以高超骑术驯服了自己的爱驹，心中涌起无数念头，既有对爱驹的不舍，也有对这个混蛋的厌恶，但是同时，看着他完全发乎自然天性、带着率性童真的笑容，又让蒂娅感到很好笑。
（啊，这世上还有这种人！）
不知不觉，心中对这个男人的厌恶稍减，反而涌起了一种难以说清的感觉，从心底里，开始噪动。
命运就如螺旋的阶梯，将一群原本互不认识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这个比喻真是非常好，在矛盾的螺旋中相遇相知，发生了很多事，她对他既有铭心的爱，也有刻骨的恨。
在遇上同时爱恨交缠的人时，人应该如何取舍？
这个问题不会有确切的答案，因为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
而蒂娅最后选择的是不顾一切去爱这个男人，她发现一切的仇恨都不具备实际意义，即使要她把整个家族与之比较，她都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男人，就算是用全世界和她交换这个男人，她都不愿意。
这个男人拥有不止她一个女人，她不介意，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对他的每个女人都有着深深的爱恋。
对他，蒂娅爱得无怨无悔。
即使要抛弃掉整个家族，与昔日的族人刀剑相向，她都无所谓。
因为这个是她的选择。
（我错了吗？不知道……但我没有后悔，但是为什么……）
“旭阳……为什么……明明……明明……明明我是那么爱你……”
现实中的蒂娅哽咽着抽泣，眼中涌泪，一片芳心仿佛被刀剑千攒万刺，狠狠蹂躏，一直对她的状况十分留心的叶归舟惊见蒂娅落泪，他搞不清楚状况，于是急切地问道：“蒂娅，怎么了？”
蒂娅茫然转首，脑海中迷糊的情景急变，叶归舟急切的神色她看不到，她看到的是一张张冷酷无情的嘴脸，而自己气力几尽，全身染血，彷徨无助。
全世界都背叛了她。
她只懂声嘶力竭地向着面前的人呐喊责斥：“为什么？我已经帮你们扫平龙族的反抗势力，杀掉了我的兄弟姐妹，为什么这样对我？烈旭阳呢？叫他滚出来见我！”
“可以，”叶归舟横戟一指，冷然道：“只要你把脑袋割下，我保证你可以见到烈阳王陛下。”
蒂娅忍住胸前贯透心脏的伤口传来的剧痛，狠咬银牙，仿佛要将牙根咬碎，向一旁的美女问道：“唐愉姐……你真要蒂娅死在这里吗？”
可惜，回答她的不是语言，而是一根火热的银针，蒂娅根本看都看不清，只闷哼了一声，银针已钉在她的小腿，若不是她本能感到危险后跃，这一针肯定会命中腹部，将她连同她腹中的小生命一并毁在这一针下。
银针火热，瞬间灼烧她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她再不能控制身上伤势，登时全身伤口溢血，不仅如此，身体更连动一根指头都无比费力，小腿中针处诡异地皮开肉烂，呈现熔解的迹象。
“哈哈，熔城针……”
得出结论的蒂娅心寒彻骨，这是唐愉的必杀技，无药可解，一般情况下她绝不会轻易使用，可见唐愉杀她之心实在坚如磐石。
“熔城针……哈哈哈哈哈哈……”
曾经那么要好的姐妹，现在竟一言不发便下杀手，蒂娅心痛难言，失声狂笑，眼中涌出血泪，心生的悲愤与狂怒更是难抑难止。
“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蒂娅摇身变作千里巨大的龙躯真身，五头龙首怒喷黑焰，燃天卷地，把世间化作火海炼狱，焦土绵延，黑色火焰轰毁云空。
“要是你一开始就以真身应战，我们还真是头疼呢！只是现在你的身体状况……真是强差人意啊！”
荆斩龙的左手剑东斩西切，割破蒂娅的巨躯，砍刺得血肉模糊、淋漓一片。
叶归舟、唐愉、慕容凝霜、介乘风用尽他们所有的力量将重重杀招轰击在蒂娅重伤的龙躯上，昔日并肩的战友，如今却是仿佛面对着不可化解的仇敌，全无保留，要将蒂娅轰杀至渣。
什么叫万念俱灰？被最爱的男人欺骗，被最好的朋友出卖，被昔日并肩的战友攻击，在自己毫不犹豫地为他们付出一切、所有的时候……可能，这个就是所谓的万念俱灰……
（灰？一切成灰！一切……都给我毁灭吧！）
蒂娅张口喷出“龙王杀息”，威力前所未有的强大，光柱旋转卷动，带出刮面伤痛的狂风，近距离下的叶归舟猝然受袭，也顾不得形象狼狈，滚地急闪，雪亮光柱扫过，摧毁无数的泥佣，贯穿黄金城，直破云空。
整座黄金城都在轻微颤动，蒂娅只想毁灭一切，眼泪流干，眼中滚出点点殷红血珠，“龙王杀息”的雪亮光柱狂轰代表烈旭阳的黄金像。
叶归舟无比骇然，完全不知道蒂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金像端的是坚硬得不成样子，正面承受一记“龙王杀息”也只出现了细微裂痕。
“为什么？”
龙王杀息！
“为什么？”
龙王杀息！
“为什么？”
龙王杀息！
每一声声嘶力竭的喝问都伴随着一记毁灭性的“龙王杀息”，蒂娅仿佛得不到答案就不会停止，只是无生命的雕像却无法回答她痛苦的质问，所能做到的只有正面迎接蒂娅的怒火和怨恨，那沉默的无言雕像犹如默认了一切，这更令蒂娅心丧欲死。
“为什么……”
烈旭阳的雕像纵坚硬，在受了数不清的多记“龙王杀息”后也只能呈全面龟裂，只消再来轻轻一击便会整个粉碎，可是本应心情发泄而得畅快解脱的蒂娅却无力坐倒，就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停止了攻击。
“为什么啊……烈旭阳……旭阳……”
蒂娅无神的眼睛望着烈旭阳，血泪未止，哽咽未停，心中更痛更恨，但已无法再下手了，看着那默然承受攻击，即将粉碎的黄金躯体，本应生起手刃仇敌快意的蒂娅芳心巨痛。
“为什么啊……我不要这样子啊……”
（手刃烈旭阳！）
这个认知令蒂娅心痛得下不了手，她恨烈旭阳，更恨自己的脆弱，明明已经恩断义绝，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她仍然下不了手？
“为什么要欺骗我……旭阳啊……人家明明是那么……爱你啊……”
16：30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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