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晚期

第一百四十章  晚期

春寒料峭的日子一过，日历便轻巧地翻到了三月。

天气渐渐回暖，连风吹在脸上都少了些刺骨的寒意，多了点柔和。

三月的上半个月，程予风几乎全身心扑在了和睿科的竞争上。

乘风科技的法务团队这次没掉链子，加班加点，搜集到了扎实的证据，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睿科窃取商业机密，矛头直指跳槽过去的欧小艾。

更绝的是，他们还放出了一段监控录像，清晰显示欧小艾在还没从乘风科技离职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和睿科派来的猎头在咖啡馆碰面了。

这一下，舆论风向立刻倒向了乘风科技这边。

时漾这边也没闲着。

她亲自牵头，把“心弦”项目组和医疗AI项目组的核心人员整合在一起，成立了临时攻坚小组，专门为康华国际的那些高端客户量身打造了一套全新的健康管理方案。

这套方案效果出奇的好，不仅稳住了康华，没让他们产生任何损失，反而因为服务升级，让康华更加依赖乘风科技了。

忙完这一阵，时漾总算能喘口气。

她靠在办公室椅子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随手拿起手机翻了翻。

一条推送视频跳了出来，是杨依依和云城首富周永昌在某个海岛国家举办婚礼的盛大场面。

视频里，杨依依穿着奢华的婚纱，笑靥如花，她父亲站在她身边，一脸欣慰。

时漾的目光在视频里扫了一圈，却没看到方岚的身影。

她心里有点奇怪。

按照方岚的性格，这种能彰显身份，攀上高枝的场合，她怎么可能缺席？

就算母女俩之前闹得不愉快，以方岚对杨依依的溺爱，也不至于连婚礼都不露面。

犹豫了一下，时漾还是拨通了方岚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但传来的却不是方岚的声音。

“喂？时小姐？我是方总的助理。”

时漾：“哦，我妈……她在忙？”

助理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犹豫：“方总她……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她……她住院了。”

“住院？”时漾猛地坐直身体，“什么时候的事？在哪家医院？”

助理支支吾吾地说：“就前些天住的。方总不让告诉您，情况有点严重。在康华国际医院，住院部12楼。”

时漾挂了电话，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胸口，闷得她发慌。

她一路疾驰赶到康华医院，找到12楼的单人病房。

推开房门，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病房里很安静，方岚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脸色灰白，比上次在餐厅见面时更瘦了，颧骨高高凸起，手上打着点滴。

助理守在一旁，看到时漾，连忙站起来。

时漾走到床边，看着方岚昏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里那股难受劲儿更重了。

她转头压低声音问助理：“到底怎么回事？什么病？”

助理小声说：“是……肺癌。上次您在康华碰到方总那次，她其实就是来复查，那时候就已经确诊了。方总一直瞒着，谁也没说。”

时漾的心猛地一沉。

她没再说话，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助理识趣地退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母女两人，安静得能听到点滴液滴落的声音。

时漾就那样坐着，看着方岚，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恨方岚吗？当然是恨的。恨她的偏心，恨她的冷漠，恨她把自己当成换取利益的工具。

可看着眼前这个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女人，那些恨意又变得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无力感。

直到晚上，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方岚才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时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只是那冷淡里透着虚弱。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时漾看着她，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什么：“生病了就好好治病，想那些有的没的，没用。”

方岚别过头，避开她的视线，语气生硬：“我没事，你回去吧，不用你在这里守着。”

时漾没动，也没接话。

她站起身，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一张给陪护家属准备的折叠床。

她沉默着把床打开，铺好，动作不疾不徐。

方岚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许了。

这一夜，病房里安静得可怕。母女二人，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躺在狭窄的折叠床上，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但时漾知道，方岚没睡着，她也没睡着。

白天，在方岚还昏睡的时候，她去找过主治医生。医生的话像一块冰，砸进了她的心里。

“方女士的情况很不乐观，”医生翻着病历，语气沉重，“发现得太晚了，癌细胞已经扩散，现在是晚期。”

“目前的治疗主要是为了减轻痛苦，延长生存期。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晚期……心理准备……

这几个字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

她背对着病床的方向侧躺着，眼泪无声地就从眼角滑落，迅速浸湿了枕头。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还要哭呢？她不是一直恨着这个女人吗？

恨她给了自己生命，却又吝啬给予爱和温暖。可为什么，听到她可能活不了多久的消息，心还是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也许，血缘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

无论曾经有多少怨恨，多少失望，在生死面前，那些激烈的情绪都会褪色，只剩下最原始，无法割舍的牵连。

她为方岚这仓促又黯淡的人生结局感到悲哀，也为她们之间从未真正温暖过的母女关系，感到深深的遗憾和无力。

这一晚，时漾失眠了。

眼泪流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而病床上的方岚，在黑暗中，听着身后女儿极力压抑的声音，眼角也悄然滑下了一行浑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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