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叫蔡淑芬
我叫蔡淑芬,今年四十二岁,打嫁给李文章那天起,我的日子就围着两样东西转——灶台的烟火,还有他的笑脸。
李文章是个跑长途的货车司机,皮肤晒得黝黑,手掌上全是老茧,话少得像块闷石头,可对我的心,热得能焐化冬天的雪。
刚过门那会儿,我最怵的就是婆婆。
婆婆盼孙子盼疯了,结婚头一年见我肚子没动静,脸就拉得老长。
有回过年,亲戚都在,婆婆端着碗排骨汤往桌上一掼,瓷碗“哐当”碎了,汤溅到我新做的棉裤上。
“娶个不下蛋的鸡回来,”她尖着嗓子喊,唾沫星子飞了我一脸,“李家的根都要断在你手里!”
我攥着围裙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腿都吓软了。
没等我开口,李文章“腾”地站起来,把我往身后一护,梗着脖子跟他妈吵:“我娶淑芬是过日子的,不是买个下蛋的牲口!她要是受委屈走了,我就跟她一起走,这李家我不待了!”
那天他把婆婆气哭了,自己也红着眼圈,晚上偷偷塞给我一块油纸包着的糖糕——是我最爱吃的那家,他跑了二十里路买回来的。
“淑芬,”他挠着头,声音有点哑,“别往心里去,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从那以后,李文章成了我的顶梁柱。
婆婆再嚼舌根,他就故意把电视开得震天响,或者拉着我去镇上赶集,给我买红头绳,买炸油糕。
有回他出车回来,冻得鼻子通红,怀里却揣着个暖水袋,里面的水还是热的。
他说怕我在家冻脚。
那时候日子不富裕,货车拉一趟货才挣两百块,可锅里总有热饭,炕头总有暖意,我觉得比谁都强。
我常跟他说:“文章,咱没孩子也没事,咱俩好好过,比啥都强。”
他就笑着点头,把我的手攥得更紧。
变故是去年冬天来的,冷得邪乎。
那天我炖着白菜豆腐,等着他出车回来吃热乎的,门没关严,冷风“呜呜”往屋里灌。
突然听见院外“扑通”一声,我跑出去一看,李文章倒在雪地里,脸白得像纸,半边身子动不了,嘴里还吐着白沫。
我吓得魂都没了,跪在雪地里哭着喊人,街坊四邻帮着把他抬上救护车,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歪歪扭扭的印子,像我那时候的心跳。
医生说是突发性中风,脑干堵塞,要立刻做手术,手术费就得十万。
我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我们就一套老房子,值不了几个钱,我跑遍了所有亲戚家,嘴皮都磨破了,只借到三万块。
二舅爷叹着气说:“淑芬啊,不是我不帮你,这病就是个无底洞,你别把自己也拖垮了。”我没吭声,转身去了医院的缴费处,把家里仅有的存款都交了。
手术后的李文章躺在病床上,半边身子彻底瘫了,说话也含糊不清,只能用还能动的右手比画。
我白天在医院照顾他,给他擦身、喂饭、接尿,晚上就去街口的餐馆洗碗,一个月挣两千块。餐馆的水冰得刺骨,我的手泡得发皱,裂开的口子沾了洗洁精,疼得钻心。
有天晚上我趴在他床边打盹,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碰我的头,睁开眼一看,李文章用那只还能动的手,颤巍巍地给我擦眼泪。
“淑芬,”他声音哑得像砂纸,“别……别治了,咱回家……”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眼泪掉在他手背上:“你胡说啥!只要你活着,我就有奔头,咱一定能好起来!”
可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住院费、药费、康复治疗费,压得我喘不过气。
有天护士递给我一张催费单,上面的数字像针一样扎眼。
我攥着单子在医院走廊里哭,哭够了就去厕所洗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蔡淑芬,你不能垮,李文章还等着你呢。
有天凌晨三点,我洗完最后一摞盘子,实在撑不住了,就趴在后厨油腻的操作台上睡着了——梦里全是李文章,他坐在炕头,笑着给我递糖糕:“淑芬,咱有钱了,能治病了。”
可我一睁眼,天没亮,周围也不是熟悉的后厨。
是个密闭的房间,墙是惨白的,一盏冷光灯吊在天花板上,照得人眼睛发花。
我坐在一张铁椅子上,旁边围着五个人。
中间摆着张黑木圆桌,空气里飘着股消毒水似的怪味,呛得我嗓子疼。
桌旁站着个穿黑西装的人,面无表情地说:“欢迎来到万相阈限,规则很简单,轮流抽牌,完成牌上的‘大冒险’,完不成的受惩罚——惩罚可以选自己,也可以选身边的人。最后活下来的,拿百万奖金。”
“一百万?”
我的心跳突然快了,李文章的医药费、ICU的床位费、康复治疗的钱……这些数字在我脑子里转。
可再看周围人的脸,我又犹豫了——这钱,怕是不好拿。
第一轮我抽的牌,上面写着:“用藤条抽打五下,可选自己或左手边的人。”
我的左手边是个老头,我看着他的样子,想起了我爹,心一下子软了。
我抓起藤条,闭着眼就往自己胳膊上抽。
“啪”的一声,藤条印子瞬间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疼。
一下,两下,三下……抽到第五下时,我的胳膊已经紫了,疼得眼泪都掉下来,可我没吭声。
我想,疼点算啥,只要能活着出去,我家文章还等着我给他交医药费呢。
那时候大家都还念着点人情。
穿校服的小姑娘抽了“在冰水里泡十分钟”,她咬着牙跳了进去,没选身边的混混;
老头抽了“做五十个俯卧撑”,他撑着桌子慢慢做,脸憋得通红,也没连累别人。
可第二轮,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抽了牌,上面写着“扇自己或对面人十个耳光”。
他的对面是那个小姑娘,才十五六岁,吓得脸都白了。
“我选她。”中年男人笑着说,手抬起来就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小姑娘的脸瞬间红了。
“你凭啥打我!”小姑娘哭着喊。
“凭啥?”中年男人笑得更狠了,“凭我想活着。这世道,善良能当饭吃吗?”
那一下,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黄发混混抽了“把滚烫的开水浇在自己或别人手上”,他二话不说,端起桌上的热水就浇向旁边的学生,学生的手瞬间起了水泡,疼得惨叫。
穿校服的小姑娘被逼到绝境,抽了“推别人下楼梯”,她闭着眼把那个老头推了下去,楼下传来闷响,再也没了动静。
我看着他们的脸,从最初的犹豫变成麻木,再到后来的狠厉,心里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涨上来。
我咬着牙告诉自己:蔡淑芬,你不能心软,你死了,李文章就真的没人管了。
最后一轮,桌子旁只剩下两个人——我,还有那个学生。
我抽的牌,上面写着“喝掉这杯毒药,可选自己或左手边的人”。
我的左手边是那个学生,才二十岁,眼里还透着慌,他哭着给我磕头:“阿姨,求你放了我,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呢。”
我的手都抖了,看着那杯黑乎乎的毒药,又想起了医院里李文章的手。
他的手以前那么有力,现在却连筷子都拿不住,只能靠我喂饭。
我闭了闭眼,把毒药推到了学生面前。“对不住了,孩子。”我说。
我活下来了,踩着其他人的尸体,拿到了那百万奖金。
黑西装把钱递给我的时候,说:“你很聪明,知道在这地方,活着才是第一位的。”
我没说话,之后我不知怎的睡着了,等睡醒之后就又回到了餐厅后厨。
我抱着钱就往医院赶。
那天我给李文章买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喂他吃的时候,他用那只还能动的手,颤巍巍地摸了摸我的脸,含糊地说:“淑芬……甜……”
我的眼泪掉在碗里,混着肉汁一起喂给他。
我想,这下好了,钱够了,我们能回家了。
可老天爷好像跟我开了个玩笑。
没过多久,李文章突然并发了肺感染,医生说要进ICU,一天的费用就要八千。
我手里的钱很快又见了底,我抱着医生的腿哭,医生叹着气说:“蔡女士,要不你再想想办法?”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又进入了万相阈限。
这次是“考场任务”。
我发现里面有个年轻人,叫沈焰,是个新手。
黑西装模样的考官给了张试卷,说要拿到三个考生的签名才能过关。
我看见试卷上的任务,心里一动,将关键信息遮盖起来,骗他们签了名。
可我没想到,那个叫沈焰的年轻人,居然签了个无效的名字。
一根粉笔扎了进来,剧痛像冰针扎进骨髓。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我好像看见医院的走廊亮了,李文章穿着我去年给他买的蓝格子衬衫,一步步朝我走来,他的半边身子不瘫了,手还是以前那样温暖,他笑着张开胳膊:“淑芬,咱回家。家里的玉米熟了,我给你煮了糖糕,热乎着呢。”
我的眼睛慢慢闭上。
有人说我坏,说我踩着别人的尸体活命,可他们不知道,我的命不是自己的,是李文章给的。
我不是坏,是在万相阈限里,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事。
我叫蔡淑芬,是李文章的媳妇。
我这一辈子,没做过啥坏事,就想陪着他,等他好起来,跟他一起回家,看看院里的那棵老槐树,吃一口他买的热乎糖糕。
要是有下辈子,我还做他的媳妇,给他洗衣做饭,给他暖手,再也不用去那该死的万相阈限,再也不用跟人拼命。
我就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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