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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怜他


谢歧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尖。

未成婚之前,他想过自己婚后大致情形。

他想过沈沅珠嫁给他,会心有不甘,甚至因爱慕谢序川而如谢家其他人一样,无视他、冷落他,甚至是憎恶他,厌烦他。

他独独没想过,沈沅珠是个这样护短的人。

看着娇弱,却在大婚第一日就为他争取插手谢家生意的机会。

只短短一日,她就看出了他在谢家的艰难处境。

为他出头,是否是她于心不忍?

谢歧的眉眼生得很俊,平日眼中总带着几分锐意与审视,今日却染了些许柔软。

他道:“不曾,我从未参与过谢家一切……”

他惯常将一切不公吞入腹中,从不与他人言。

但今儿,却突然想在新婚妻子面前,倾诉一点委屈。

经年累月吞食的冷眼和他人恶意,在他体内集结成一头暴戾、时时张着血盆大口,恨不能啖噬世间一切的冤兽。

但今日,巨兽却乖乖蛰伏心底。

只想在她面前露出柔软的尾,勾着她再多疼惜他一些。

不自觉的,谢歧软了声音:“谢家内外,从不让我沾染半点。”

突如其来的示弱,让沈沅珠有一瞬错愕。

她不解的看了谢歧一眼,随后对花南枝道:“母亲,既然夫君从未接触过谢家生意,又从何处断定他资质平庸的?”

谢歧闻言别过脸,薄薄眼尾染了淡淡一层,不愿被人窥见的羞涩。

吃一口喝一口都要自己努力去争的他,头一次知晓,原来有人为自己出头,是这样的感受。

他知道谢家不会给他任何东西,恨过、怨过,却唯独没想过从谢家人手里要。

哪怕集霞庄开的再艰辛,谢歧也从未打过谢家的主意。

因为他知道,有跟谢序川争锋的心力,足够他在外拼下不小的产业,所以谢家能给的东西,他从未放在眼里过。

但如今不同,沈沅珠想让他争,那他争一争又何妨?

“谢家能人辈出,又何差我一个?”

谢歧看着沈沅珠,眼皮微阖:“且家中产业哪里是你一个新嫁娘需要忧心的?染谱是你的嫁妆,家里不会硬要的。

“我谢氏百年大族,便想成为皇商,也不会依靠他族之力,沈家染谱,你好生保存便是。”

沈沅珠闻言,将笑意忍了下去。

这谢歧,的确不是蠢人。

有些东西,要来的,和他人硬塞给你的,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分量。

沈沅珠道:“原来是这样,那便算了。”

谢三娘冷眼看着,哼道:“你二人一唱一和,算盘拨得倒是响亮。”

谢山道:“怎么他说的不对吗?谢歧是我谢家血脉,为何不能参与谢家生意?如今他娶了沈家丫头,若谢家不愿给他历练的机会,我倒是可以给他一笔银子。

“让谢歧带着沈家丫头的染谱,出去闯荡一番。”

谢山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彻底惹怒了谢三娘。

“你给他一笔银子?你别忘了,你入赘我谢家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破草鞋。

“你借着我的势走到今天,还在我面前拿起乔来了?谁给你的胆子?”

谢山脾气也上来了:“你有本事,就捏着谢家的东西过一辈子,别打沈家染谱的心思。既不想给谢歧半分好处,就别琢磨他的东西。”

不过是嫁进谢家,沈家染谱就成了谢歧的东西……

沈沅珠掸了掸衣袖,心道谢家的贪根,还真是一脉相承。

“你不就是想激我,让谢歧参与家中产业?”

谢三娘转过头,冷冷看着谢歧:“好啊,我就给你个机会。”

这话一出,花南枝和江纨素脸色,刷一下沉了下来。

花南枝死死攥着拳,面沉如水。

她一瞬不瞬盯着谢泊玉,眼中布满怒火。

谢泊玉低着头,避开她眼中锋芒。

这些年,花南枝费尽心思不让谢歧露半点锋芒,甚至不惜将他养废,为的就是不想让谢歧有朝一日翻身,争夺序川的东西。

本以为她已经将谢歧身上的锋芒一点点掰碎,揉成齑粉,却未想娶了一个沈沅珠,多年辛苦皆白费。

江纨素脸色亦不好看。

谢歧与谢序川是孪生子,若谢歧参与进谢家的生意,手里又有沈沅珠的染谱做靠山,那她拿什么跟沈沅珠打擂台?

谢家的一切,包括《沈家染谱》都该是谢序川和她的才对。

江纨素手抖得厉害,却不敢在此时多嘴。

她恨谢序川无能,连个朝见礼都应对不好,处处惹麻烦,还让谢歧和沈沅珠趁虚而入……

谢泊玉装死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切的发生都与他无关。

谢承志倒是乐得谢歧掺一手。

一来谢家需要沈沅珠的染谱,二来家中偏私谢序川和谢敬元。

他二房处处吃亏,如今谢歧参和进来,将满池子水搅得更浑,才方便他在当中摸鱼。

谢家上下,唯一一个为谢歧高兴的,大概就是谢敬元。

满屋子人心各异,各怀鬼胎。

“老大家的。”

“母亲。”

花南枝垂着眼,将一切情绪遮敛于心底。

“我记得库房中,有一批三年前的红绸?”

花南枝一愣,随即明白谢三娘的意思。

谢家库房里的确压着一批红绸,是早些年谢家从各地搜罗染谱后,试染的一批。

这红绸刚染出时,颜色极正,十分耀目。

谢家还曾卖过一些,但谁知这找来的染谱无法固色,下水既褪色。

因此这些红绸,就全部压在了库里。

“库房里的确还剩一批红绸。”

想了想,花南枝道:“母亲是想将这批红绸给到谢歧手中,让他来售卖?”

谢三娘冷哼:“是啊,这批红绸就给谢歧,若他能将这批红绸全部卖出,我便当他有些经商之能,届时给他个机会又何妨?”

红绸本就特殊,日常所需较少,且这一批又有褪色的瑕疵,更是不好售卖。

但花南枝要的就是让谢歧不能翻身,不能压谢序川半点风光。

想了想,花南枝道:“母亲,这批红绸卖出的银子,便不收入公中了可好?谢歧大婚,便当做家中给他与沅珠的新婚份例。”

如此省下一笔份例不说,卖出的银子不入公中,自然也就不能拿家里的银钱去重染、亦或是经营。

谢歧若接了这批货卖不出去,日后就休想再打家中产业的主意,而沈沅珠的染谱,不交也得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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