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雪女（十八）

静谧的夜晚，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悄无声息地从各家各户中升腾而起，像是被无形的引力牵引，朝着西北角的雪女庙汇聚。

方圆站在院子里，与舒星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点头。

下一秒，两人身形一闪，各自选了一个黑雾最浓郁的方向，如两道鬼魅般融入夜色。

在她们离开后不久，西厢房的门被悄然推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出，径直得朝着神女庙的方向掠去。

方圆动作轻盈，掠过几个不堪入耳的人家后，最终停在一户相对安静、还亮着油灯的屋顶，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片瓦。

屋里是一家四口，父母和一双儿女，正围坐在桌边。

父子二人身体强壮，但明显气息不足。

父子俩外形看着高大强壮，但坐姿却有些虚浮，呼吸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短促。反倒是那对身形瘦弱的母女，精神头十足。

唉……”老父亲捋着胡须，长长叹了口气。

扎着头巾的母亲立刻端过一碗蜂蜜水，脸上写满了心疼，“都怪我，花也不会绣、更养不活冰蚕，让你们爷俩一起过苦日子。”

父亲端起碗，慢悠悠地吹着热气，声音拖得长长的：“都怪我们爷俩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反倒成了你们娘俩的拖累……”

他垂下头，借着粗陶碗的遮挡，将那抹一闪而过的烦躁掩去。这个细微的表情，却没能逃过屋顶上方圆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雾气自他身体中飞出，直冲屋顶！

方圆猝不及防得躲闪，脚下的瓦片被她下意识的动作蹭得一滑，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她瞬间屏住呼吸，死死贴在屋脊上，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好在，那黑雾似乎没有实体，对她视若无睹，径直穿透屋顶，汇入夜空中那条奔向雪女庙的黑色溪流。

方圆稳住身形，再次向下看去，发现在坐之人，都对那道黑影恍若未觉。

是村民们看不见黑雾么？

同一时间，舒星正逆着几道黑飞行的方向跑去。路过柴姜家门口时，一阵压抑的打斗声和模糊的呜咽让她脚步一顿。

是柴姜的声音！

想到宴会上那个喝得醉醺醺，抱着自己哭诉的小姑娘，再联想到此刻可能发生的事，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蹿了上来。

她没有继续朝着既定的目的地前进，而是转身翻进了柴姜家的院子，一脚踹开了柴姜的房门。

“哐当——”

本就练过的她，加上额外增加一点的力量属性，木板顿时在她脚下碎裂成渣！

屋内的景象让舒星的怒火彻底引爆。

只见柴姜整个人被绳子捆了起来，嘴巴上紧紧系着根布条，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缩在墙角，用双腿努力去踹面前高大的男人，却被对方紧紧握住了脚踝。

“谁？”男人听到动静，不耐烦地回头。见到又是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他脸上的凶狠瞬间化为淫邪，“哟，来得正好，这是想和哥哥一起——啊！”

舒星欺身而上，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裹挟着风声，狠狠抽在男人脸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男人整张脸都变了形，其中一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凹了下去。

几颗带血的牙齿混合着口水喷溅而出。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又滚落在地。

男人淫邪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了，他捂着塌陷的半边脸，手脚并用地往角落里缩，连和舒星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舒星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快步走到柴姜身边，三两下扯断绳子，撕下她嘴里的布条。

“呜……哇——”

束缚一解，柴姜再也绷不住，一把抱住舒星，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呜哇哇……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呜呜呜呜……我都已经，这么这么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呜呜呜……”

舒星笨拙得拍着对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

……

另一边，方圆依旧停留在屋顶，看着下方一家子各有心思的夜话。

“当家的，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带着头巾的妇人听了丈夫自责的话，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才不是什么拖累，你和儿子都是咱家的顶梁柱，身体早晚会好起来的。”

父亲放下空了的粗陶碗，看向十八九岁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教育道：“看你娘多贤惠！以后娶媳妇，就要娶这样的，贤妻才旺家啊！”

妇人听得心花怒放，满脸幸福。

青年不满得嘟囔，“知道了知道了。我娘就是最好的，再说了，那冰蚕本来就只有芳容那个异类能养活，又不怪我娘！”

这话让妇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儿子怎么这么贴心！

可青年话锋一转，矛头直指自己的妹妹：“你看看你，长的丑就算了，干活也不行，你看柴姜，多厉害！上山打猎隔三差五都能弄到肉食回来。”

十七八岁的女孩，捏着手里的粗布手帕，嗫嚅道，“可是她……”

“可是什么可是？”戴着头巾的妇人语气顿时变得凶戾起来。

“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么？怎么就她会打猎你不会？

死妮子就是会偷懒，就是小时候把你惯坏了，养出一身娇小姐的臭毛病！”

随着母亲和年轻男子对女孩的谩骂，一道道更浓郁的黑雾，从母子二人身上蒸腾而出。

少女低着头，绞着手帕，一言不发。

转过头，小声嘀咕，“就你能耐，就你会打猎，一天天的显摆个没够是吧？这么凶，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一丝同样的黑雾，也从她身上飘起，追着前面的几道，一同汇入夜空。

“这一家子……”方圆看着屋子内的一家四口，叹了口气，盖上瓦片，离开了屋顶。

抬头看着依旧源源不断冒出来的黑雾，她大约猜到了那是什么。

是一种具象化的“怨念”或者说是“恶念”。

所以，凶兽就是这么来的么？

村民们的恶念滋生了凶兽，那凶兽苏醒的规则又是什么？

还有雪兽，雪兽又是怎么来的呢？也和情绪有关么？

此时刚巧路过一户有客留宿的人家，听着里面传出阵阵让人反胃的呻吟声，心底说不出的沉重。

所以，副本的“削弱男性、增强女性”的规则，会不会和这些遭受……的女人有关？

那她可不可以大胆猜测一下，雪女是否也曾是被欺负的一员，所以现在在用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报复这个村子的男人呢？

她的脚步突然停下。

又或者……雪女，是真实存在的么？

会不会是有人借着雪女的名头，来“惩治”这些男人呢？

脚步继续向前，思绪也继续向前。

可村子里的男人就这样任由事情发生，不做任何抵抗和预案么？

不，他们肯定做了什么。

就比如周通的失踪。

真的是献祭么？那献祭的条件又是什么？选择祭品的要求又是什么？

思绪又不由得想到今天宴会上，云辰的表现。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这时，角落里冲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方圆看向身上背着一个睡少女的舒星，一言难尽，“你怎么把她背回来了？”

远处，芳容嫂子看着又一波玩家从雪女庙的方向出来，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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