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雪女（三十）
柴姜悠悠转醒，小雪……小雪，这两个字就如同一个魔咒。
一瞬间无数细碎的画面拼命钻入她的大脑，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以及那段被尘封的真实人生，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太阳穴一阵阵抽痛。她只能用双臂死死抱住脑袋，再无其他办法。
过了许久，痛感才逐渐消散，她再次睁开眼睛，自嘲得笑了笑，“呵，原来竟然是这样，无尽的轮回么？竟然连身份和记忆都被做了篡改。”
她低下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睡得正沉的舒星。
“星星姐姐？”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反应。
“星星姐姐？”
她有些担忧的伸手推了推,声音也大了不少。
舒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柴姜的手指在舒星的脸上轻轻拂过，“星星姐姐，你别怪我。”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公平。”
她想到自己十岁那年，哭着问村长，为什么小雪不仅不用干活，还能吃饱饭，甚至经常有新衣服穿。
而她，从五岁开始就学习煮饭、做家务，却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还要每天被父母责骂？
村长说，因为小雪有价值，她的母亲是唯一能够养活冰蚕的人，是这个村子最有价值的人。
价值？
小小的柴姜心里，这个词生了根，发了疯地长。
是不是只要她也有了“价值”，就也会像小雪一样幸福了呢？
她养不活冰蚕，粗糙的双手会划破娇嫩的丝绸，她也学不来绣花。
直到那天，村里的猎户拖回来一头鹿，人人夸他能耐，要发财了。
原来，山里的猎物也很值钱吗？
她的眼睛亮了，终于找到了人生目标。
她开始拼了命地学射箭，学设陷阱，天不亮就往山里钻。
身上、手上，陆陆续续多了许多伤口，也多了许多伤疤。
很难看，但她很开心。
她觉得自己离变得有价值又近了一步。
终于，村里最好的老猎户都不是她的对手。
再后来，她独自进山，拖回来一很大很大的老虎。都轰动了整个村子！
那一天，是她人生最风光的一天！
她终于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有价值的人。
哪怕她没有疼爱她的父母，没有家庭的托举，可她终于能够靠着自己，成为整个村子第三个，可以摆脱专属于这个村子女人既定命运的人。
她终于，可以和小雪站得更近一些了。
可也正是那一天，她人生最得意的那一天，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送到了陈老板的床上。
“舒星姐姐你看，我过得好辛苦啊。你这么善良，一定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柴姜伏在舒星的耳边，低声诱哄。即便她知道舒星此时根本听不到。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
“所以，你是说柴姜她？”方圆看向对面的万鸿鸣，把他那过于“委婉”的说辞直接戳破。
万鸿鸣微微愣住，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不够直白的讲述被人嫌弃了，于是也干脆切换了下语言体系。
“是的。”
然后仔细看着方圆的反应。没有愤恨、没有暴怒、也没有对小雪所受遭遇的怜悯，甚至连情绪波动都几乎没有。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这次的选择难道又错了吗？
可明明……
他看了眼方圆怀里抱着的，日渐活泼的小雪狼，又看了眼手中被合起来的折扇。眼神逐渐变得狠戾。
不会的，这次一定是成功的。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就算不成功，我也要推着她成功，不惜一切代价！
他不知道的是，在方圆这里，不让情绪外泄是她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基本功了。
方圆没有空闲去理会他的纠结，她现在正在副本群中，给大家做文字版的直播。
【许博文：我靠！这不就是现实版农夫与蛇吗？所以小雪不堪受辱自杀了？然后化作厉鬼，成了雪女？】
【乐峰：你这逻辑……只能说有点儿东西啊】
【许博文：不是都说自杀的女人怨气最重嘛？尤其是穿红嫁衣的女人。】
方圆将群里的猜测迅速消化，然后抬起头，换了一种问法。
“所以小雪后来变成了雪女？”
万鸿鸣看向她，欲言又止，最后苦笑一声，“我倒希望事实是这样，可惜，不是。”
“小雪和芳容婶子一样，始终生活在村民们集体编织的谎言里。
村子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始终都是瞒着她们的。
真正摧毁她的，不仅仅是身体受辱、也不是挚友的背叛。
而是柴姜把血淋淋的现实摊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有爱的环境里。
父母的疼爱、长辈的偏爱、朋友的关怀、就连路上随便碰到一个抠门的大婶，见到她也会笑着递给她一颗糖果。
她以为，村子里除了几个情况特殊的家庭会对女儿不好之外，其他女孩的生活都和她差不多。
可后来才知道，那些姐姐妹妹们，没有一个人的清白能留到16岁。
那些总是坐着商船外出做工的哥哥们，也不过是一趟又一趟得去外面寻找嫖客。
那些见面总是慈祥的关心她好好吃饭的叔叔伯伯们，在一次又一次的接待商船“留宿”时，把自己的妻子推向了别人的怀里。
她以为的忠厚老实的父亲，和村子里其他男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方圆想到了这个村子，力量属性女增男减的规则，打断了万鸿鸣。
“所以，村子里男人力量被削弱的诅咒，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万鸿鸣一怔，随即苦笑摇头，“那些都是后面的事了。”
方圆点头，示意他继续。
“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小雪的世界就塌了。她无法面对现实，更无力改变现实，最终服毒自尽了。”
说到这里，万鸿鸣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这个结局对她来说，算得上是一个好结局了。”
方圆转播的动作停了下，看向万鸿鸣。
“村子里的秘密她已经知晓，村民们是不可能放任她在芳容婶子面前乱说的。
芳容婶子对村民的感情，可没有从小长在村子里的小雪那么深，如果小雪还活着，无非是两个结局。
一是走向村子里其他女人既定的命运。
二是找理由让她远离芳容婶子，那结局怕是比留在村子里的结局更加凄惨。”
方圆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怀里早已呼呼大睡的小雪狼，她没有错过万鸿鸣时不时停在它身上的目光。
“所以，最后小雪没有变成雪女，而是真的死了，对么？”
万鸿鸣看向手中磨痕渐淡的折扇，“是啊，她没有变成雪女。而是死了。”
“可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雪女呢？”
“有的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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