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前尘（八十三）

距离楚辞下葬已经过了月余，楚府气氛依旧低迷。楚夫人郁郁寡欢，过了不久，竟是病了。楚老爷也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头发花白了不少。阿雪也不通往日那般活泼了，整个人精神不太好，整日整日闷在屋里。听闻楚夫人病倒的消息，这才出了门，照顾起了楚夫人。

江如画依旧一身白衣，不穿红衣的她，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不少，甚至整个人都沉默寡言。以前的江如画只是不爱说话，还有些人气，那么现在的江如画就像是一潭死水，没有生机。因为阿雪经常闷在屋里，阿雪与江如画已经很久没见了，如今看见，不由得有些吃惊。阿雪叹气，阿辞哥哥的离开，终究还是改变了很多啊。

阿雪依然还能够想起，要封棺的那一日，江如画的法力突然恢复了。她的法力，消失的奇怪，恢复的也极为奇怪。法力一恢复，江如画便猛地扑到楚辞棺材上，死活不让人封棺，抱着楚辞不放手。楚夫人当时红了眼眶，她明白江如画的心情，没有怪罪她，只能安慰她。

阿雪上前拉住江如画，见江如画一遍一遍朝着楚辞输送法力，不厌其烦的样子，哭着阻止她。阿雪哽咽道，“如画，你清醒点，好不好？没用的，没有用的……”楚辞已经走了这么久，现在来救，没用了。

江如画却还是不放手，“不，你让我试试……让我试试……”阿雪心酸不已，只能放手。却不曾想，过了片刻，江如画竟然呕了一口血，染红了楚辞的衣服，也染红了江如画的一身白衣。江如画终于放了手，抱着楚辞哭得不能自己。

楚夫人他们见状吓了一跳，最终毫无办法，只能打晕了江如画，将她送去休息。在场的人想起那副场景，也不由得心头发酸。阿雪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楚夫人也默默垂泪。在场的知道些实情的宾客，也不由得为两人感叹，当真是有缘无分。

直到今日，阿雪想起来都忍不住心酸，她从没有见过江如画那副绝望的样子。阿雪叹气，看着身着白衣，消瘦的江如画，担忧道，“如画，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若是阿辞哥哥还在，看到你这副模样，该有多心疼啊……”接着话音一顿，阿雪有些懊恼的皱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阿雪小心翼翼的看了江如画一眼。

江如画无甚反应，她点点头，笑了笑，“你不也瘦了很多，我没事，不要担心我。”阿雪抿了抿唇，闷闷不乐。江如画也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痛苦与悲伤。如今在听到楚辞，还是忍不住心口泛疼……

两人一时默默无言，阿雪看着楚夫人的房间，轻轻叹气。江如画看了她一眼，“放心吧，会没事的。”江如画想，会没事的，我救不了阿辞，但我能救娘。从楚辞下葬以后，江如画说是楚辞的未亡人那一日起，她便改口，叫楚夫人娘，楚老爷爹爹了。

阿雪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忧，“但愿没事吧。”江如画点点头，阿雪想了想，还是道，“如画，你的法力……怎么样了？还会突然消失不见么？！”江如画闻言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她有时候怀疑，她之所以会这样，是人为。

江如画摇头，“不会了，大概以后都不会了。”江如画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这些告诉阿雪，这几日，她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些，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江如画想了很久，才想起那一次她被困在梦中之事。也想起了那一个让她好好对待楚辞的人。江如画抿了抿唇，觉得这件事大概跟楚辞有点关系。可是现在，楚辞不在了，那么那人也没对付她的可能了。只是江如画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楚夫人这一病，就病了很久。楚老爷急得不行，江如画却忍不住皱眉。楚夫人大概是因为楚辞的事情伤了心，如今不过是靠着江如画活下去。这一日，江如画给楚夫人喂了药，正欲让她休息，楚夫人却道，“如画，陪我说说话吧。”

江如画一愣，随即点头。楚夫人笑道，“如画，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们家阿辞……耽误了你啊……”楚夫人眼眶有些红，江如画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年纪，却心甘情愿待在楚府，不是耽误是什么？！每每想起，楚夫人心里既高兴，却又难过，更多的是心疼。

江如画笑了笑，拉住楚夫人的手，“娘，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阿辞才没有耽误我呢，我自愿的。这样做，我心里能高兴点。”江如画闭了闭眼，楚辞不在了，那么楚夫人和楚老爷都应该她来照顾，这样，她的心里才能好受点。

楚夫人闻言叹气，自然知道江如画心中所想，只是她依旧心疼。楚夫人突然道，“如画，你老实告诉我，我能活到现在，是不是多亏了你？！”江如画愣了愣，没想到楚夫人这样敏锐。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过了片刻，江如画点点头。楚夫人笑道，“果然如此么……”

正欲说些什么，就见江如画扑进她的怀里，哭得伤心，“娘，都怪我，原本我可以救阿辞的，可是我……”江如画每次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忍不住自责。要是她当初法力还在，要是她更厉害点，如今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楚夫人闻言一愣，听着江如画语无伦次的说了全部事情，一时有些难过。她拍了拍江如画的手，哽咽道，“不怪你，不怪你，都是命啊……”江如画却听不进去，依然哭得伤心。她不止一次的想，都是自己没用……

阿雪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也忍不住心头发酸。江如画语气里的自责，不安愧疚，让人听起来都心酸。阿雪叹气，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她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过了不久，突然有人到楚府寻找江如画了，来人是专门来找她的。江如画愣了愣，实在想不通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找她。阿雪也一脸不解，却还是跟着江如画去看了看。来人是给江如画送东西的，据他所说，这是楚辞很久以前就让人做的了，直到今日才做好。

一听是楚辞，江如画接过盒子的手抖了抖。谢过来人，江如画捧着盒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江如画打开盒子，眼眶一红。是一套衣服，红色的，旁边还有一根发带。江如画伸手，拿起衣服，下面还有一张字条。江如画一看，就知道是楚辞的字迹。江如画拿起字条，上面说，她穿红衣最是好看，因此特地为她做了一套红衣。江如画捧着衣服，哭得泣不成声。

第二日，江如画终于换下一身白衣，穿上了楚辞送给她的衣服，绑上了红色的发带。阿雪见到她愣了愣，随即笑道，“这是阿辞哥哥送你的？！”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江如画点点头，苍白的脸色在红色的映衬下红润了几分。阿雪叹气，“真好。”真好，起码还能有一丝念想……后来，阿雪想，江如画自那日起，再也没有穿过其它颜色的衣服。

楚夫人的病在江如画的帮助下，终究还是好了。楚老爷也终于松了口气，二人依旧恩爱不已。楚府依旧恢复了平常的生活，渐渐有了欢声笑语，像是什么都没有变，又像是变了。只有江如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捧着楚辞送的衣服泣不成声。

所有人都慢慢从楚辞离开的痛苦之中缓过神来，却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在楚府提起楚辞，因为对于楚府的人来说，这是伤痛。又过了几年，楚老爷和楚夫人老了很多。外面的人也渐渐忘了楚辞这个人物，只是他与江如画的感情，却还在口口相传。每每提起，皆是羡慕。

转眼五年过去了，楚夫人早已去世，楚老爷也病了。阿雪和江如画依旧没变，依旧待在楚府，一心一意的照顾着楚老爷。楚老爷要走的那日，望着江如画和阿雪笑了笑，“这些年，多亏你们了，谢谢你们。”江如画抿唇，阿雪红着眼眶。这个时候，她们突然希望，自己不要有这么漫长的生命，她们送走了楚辞，后来送走了楚夫人，现在……

楚老爷突然笑得温柔，“真好，我要去找她了……”说着就闭上了眼睛。这个她，指的是楚夫人，这个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江如画轻轻叹气，却还是笑了笑，“真好啊……”阿雪闻言红着眼眶，拍了拍江如画的手。江如画和阿雪把楚老爷安葬了之后，两人一起离开了。她们所牵挂着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么这个地方，就没有待的必要了，否则只是徒增伤感。

从那时起，再无人见过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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