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开山钥匙
再看第二棵参,芦头不是三节的,却更稀奇。
它的芦头分了叉,左右各一根,上面还挂着细小的艼。
这种情况叫蹭芦。
通常是因为地面被人或动物踩踏,压到了土里的芦头,受伤之后重新长出来的样子。
比起三节芦,蹭芦卖相差了不少,算不上精品。
但夏东青一点不敢马虎。
他用手一点点扒土,生怕弄断一根参须。
过了十几分钟,夏建国扛着六七片青苔回来了。
他先把东西搁在大树底下,顺手抄起一根木棍,四下转了一圈。
他这么干,并不是防着别的挖参人偷偷摸摸来抢地盘。
而是怕林子里突然蹿出个野兽,比如熊或者野猪,那可就麻烦了。
按正常流程,挖参时得“喊山”、“应山”,还得拿索拨棒敲树,制造响动。
这样一来,附近几里的猛兽早就吓跑了,根本不用提心吊胆。
可这次夏东青为了稳妥,怕走漏风声,干脆把那些动静全省了。
虽然更隐蔽,能保住这个老埯子不被人发现。
但也等于把自己和老爹推到了危险边上。
谁知道哪头不开眼的畜生会不会悄悄摸过来,给他们来个背后偷袭?
真要是参挖到了,命却丢在山里,那真是赔到家了!
转完一圈,确定没啥异常,夏建国才放下心,拿着青苔走到儿子边上蹲下。
又过了好一阵,夏东青终于把整棵参从土里起出来了。
和之前那棵不同,这次他没那么小心。
就用两根手指捏着芦头,随随便便往夏建国递过来的青苔上一放。
那副神情,连夏建国这种外行都看得明白,这参,不咋地。
“哎,儿子,”夏建国压低声音,试探地问,“这棒槌……是不是不太行啊?”
挖参时忌讳乱说话,特别是不能说参不好,容易惹晦气。
所以他只能拐着弯儿问。
夏东青点了点头,明白老爸意思。
瞅了眼青苔上的参,轻飘飘地说:
“我看也就值三百来块。”
三百来块?!
夏建国先是一愣,立马反应过来了。
他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地嚷:
“你可真能吹!”
“三百还嫌少?!”
“咱村里娶个媳妇,都未必有几个花到这个数的……”
面对老爸喷过来的唾沫星子,夏东青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中间还慢悠悠地从包里摸出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儿抿了一大口。
那神情,压根不像被骂的,倒像是在看热闹。
夏建国反应是迟了点,但不蠢。
一看儿子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火苗蹭地就起来了,正要张嘴训人。
谁知夏东青先开口了:
“爸,你真不让我喘口气?腿软手软的,待会儿挖不动参可咋办?”
“啊?!”
夏建国脸一下子变了,赶紧摆手:
“行行行,你说得对,你赶紧歇着,我闭嘴还不行嘛!”
懒得搭理他的夏东青,拎着水壶径直走到旁边大树底下。
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块方糖,扔进嘴里嚼了两下。
他这话可不是随便一说来糊弄老爹的。
别看挖参听着轻松,就是趴地上扒拉土。
可只有真正干过这行的才清楚,那种全神贯注的劲儿,特别费人!
说句不夸张的,年纪大点、体力差一点的老把式,
挖一苗参都得中途歇两回,缓着劲儿来。
他这边眯着眼休息,夏建国可没闲着。
麻利地扯下几片松树皮,把那两个裹满青苔的参筒包好。
外头再缠上细麻绳,轻手轻脚塞进挎包里。
又把四周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干净。
忙完一圈,才蹭到儿子边上坐下。
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问:
“儿啊,咱……真不喊两声?哪怕随便吼两句,讨个彩头也好啊。”
“算了吧您。”
夏东青皱眉道:“这地离村子多近啊,真嚷嚷起来,招来外人可就麻烦了。”
放山这行当里头,向来讲究个先到先得。
这块老埯子是他们爷俩最先踩到的,按规矩就得由他们起参。
别人不该插手。
可话说回来,
规矩这玩意儿,只能管住守规矩的人。
一旦牵扯到钱,啥情分都靠边站。
要是让人知道这儿埋着老兆头的老埯子,
夏东青都不用想,都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规矩?
呵呵。
那是你们放山人自个儿定的,我又没入这个行,凭啥听你的?
再说了,山参长在野地里,又不是你家后院种的,
凭什么你挖得,别人就碰不得?
拦人发财路,等于断人家命根子。
现在这年头,为了几十块钱都能动手打架,
一苗上等野山参能卖多少?足够让人心发黑、脸变形,啥事干不出来?
听懂了儿子的意思,夏建国点点头,没再吭气。
可脸上还是挂着点不踏实。
夏东青瞧见了,只好又补了一句:
“得了爸,你别瞎合计了。”
“该拜的你都拜了,连大猪头都供上了,还能缺啥?”
“哎对啊!”
夏建国猛地一拍大腿。
这一下真是醍醐灌顶。
自己光顾着纠结那些老讲究,
忘了咱干的事可比一般放山人讲究多了!
别人祭山神,顶多烧炷香,磕几个头。
咱呢?直接整了个大猪头供上去!
就这诚意,山神爷就算真有点不高兴,
看到桌上那颗油光锃亮的猪脑袋,也该消气了。
想到这儿,夏建国一下子来了精神,扭头问儿子:
“嘿,你说你连猪头都没供过,不也照样找着两苗参?”
“要不这次让我试试,你觉得咋样?”
夏东青:“……”
瞅着老爹脸上那股子按捺不住的劲儿,夏东青心里直犯嘀咕。
大哥,你这信心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真觉得给山神爷供个猪脑袋就能顺手牵参?那也太离谱了吧!
要是找山参这么容易,山里那些人还天天钻林子、睡石头、啃冷饭干啥?
早该家家户户拎着猪头排队上山磕头了……
真是搞不懂他爸脑子里想啥。
夏东青只好闭紧嘴巴,一声不吭。
就看着夏建国自个儿乐呵呵地蹽到旁边一片草窠子里。
话讲十遍也不顶用,不如让事儿亲自教他一回。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时候你越拦,他越起劲儿。只能等他自己折腾累了,才可能醒过闷来。
林子深处,夏建国弯着腰,撅着屁股。
一手扒拉草叶,一手摸地皮,一寸一寸地探着。
虽说现在退了江湖,可好歹当年是山里混饭吃的老人了。
别的不敢说,找点草根样的东西,鼻子比狗都灵。
就在夏东青刚歇够,准备站起来那会儿。
忽然,夏建国的动作猛地一停。
一只手插在草里不动,另一只手冲他拼命甩。
更离谱的是,他咧着嘴,笑得连眼角的褶子都开了花。
“不会吧……真摸着了?”
“啥情况?有谱没谱?”
看这架势,夏东青都懵了。
记得没错的话,他爸刚才就是随便瞅了个草窝钻进去的。
这么随手一摸,真能碰上野山参?!
“我就不信这邪了……”
夏东青腾地站起来,三步并两步冲到跟前,蹲下扒开草丛往里瞧。
“儿子,你瞅这地方。”
夏建国用下巴努了努,“这不就是人参的苗头吗?”
他那只手还插在土里,没抓东西,只把几根黄草轻轻拨开。
夏东青眯眼细看,草缝里,一根嫩芽直挺挺立着,差不多一拃长。
还真是人参的草秆!
“哈哈哈,你看吧!我就知道!”
夏东青一点头,夏建国立马乐开了花。
转身就要往下跪,激动得脑袋都快磕地上了。
夏东青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喊道:“爸!别急着拜!”
“趁这手气正旺,赶紧再去别处翻翻!”
“哎对对对!”
夏建国一拍大腿,立马起身,蹽开腿就往林子深处跑。
把夏东青一个人撂在原地,准备起参。
两天捡三苗,这活儿对夏东青来说早就熟门熟路。
他还是老套路,先一圈圈清掉旁边的杂草,再拿鹿角小铲子轻轻划土。
长人参的地,土一般又软又肥,刨头两下根本不费劲。
一会儿工夫,芦头就露出来了。
一看,只有圆芦加马牙芦,没见堆花芦。
这种的,叫二节芦。
年头一般就在十到十五年之间,顶天儿也不过二十年。
这等年份的参,要是论支脉开叶,就叫二甲子。
“爸!”
“咋?”
“过来一下!”
“到了到了!”
夏建国一溜小跑凑上前,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芦头,满脸问号:“咋了这是?”
夏东青伸手,拿鹿角匙在周围比划了个圈,语气平静:“这儿应该埋了不少参,待会儿你给我睁大眼好好找。”
啥?
夏建国一听愣住,眨巴两下眼睛,突然像是反应过来,猛地盯着地上那截芦头,声音都变调了:“这……这不是‘开山钥匙’吗?!”
夏东青点点头。
“哎呀我天!”
夏建国咧嘴就笑,脸上的褶子都快挤到一块儿去了:“妙啊!妙啊!山神爷今天可真是开眼了啊!”
跑山这行当,有些话不能乱讲。像“二甲子”这种说法,提都不许提,得换个叫法,叫“开山钥匙”。
先前夏建国拜山头时喊的那声“开门”,指的就是这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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