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听着像胡扯
“打猎这事,谁说得准呢。”夏东青笑着回,腕子一转,把羊绳重新攥实。
“那也不行!”
王大春眼睛盯着那只母羊,压低声音说:
“我爸讲了,等他跟你爸把狗帮搞起来,非得跟咱俩比划比划。”
“啥?啥帮?”
夏东青一听,立马扭头盯着王大春,脚跟一旋,整个人转了过来。
“你爸说啥?!”
“他说,我大爷讲的,等你跟我嫂子结了婚搬出去,他就要在这院子里养一帮狗,专门搞个狗队,练起来。”
夏建国想养狗这事,早前在山上采药那会儿就提过一嘴。
可夏东青最在意的不是狗,是那句“较量”。
“呵。”
他喉咙动了动,嘴角向上扯了一下,眼神却没落在王大春脸上,而是盯着远处被风吹歪的草尖。
他愣了几秒,忽然笑了:“行啊,那就等着瞧呗。”声音不高,带着点砂石磨过的哑,说完还轻轻啐了一口,仿佛嘴里有口没吐干净的痰。
“哥,咱可不能掉以轻心。”
王大春说完,脚尖往回蹭了半步,肩膀微微缩了一下,像是怕话太响惊了谁。他偷偷往后院瞅了瞅,压低声音说:
“我跟我爸比,也就半斤八两,真打起来没看点。”他右手无意识地搓了搓左手虎口的老茧,指节泛白。
“关键还得看你是跟我大爷谁厉害。”
“我听我爸讲,我大爷那枪法可邪乎了!”他语速突然快了半拍,眼珠子也亮了亮,连带着肩头一耸。
“一枪下去,小老虎的脑袋直接炸了!”
说着,他还用手比了个爆开的动作——五指猛地张开,掌心向外一推,像在甩开什么热的东西。
夏东青没接话,牵着羊的左手微微收紧,绳子在掌心勒出一道浅痕。他只轻轻摇头,下巴朝前点了点,继续往前走:
“那小老虎要是下了山,还能跟在山里一样凶么……”
老一辈猎人里头,流传着一个挺玄的说法。
说是在山里头活动的家伙,比如住在高坡下、跳石沟那一带的猞猁,一旦离了老地盘,下到平地,身子骨就软了,猛劲儿全没了。
窗外的风忽然停了,院子里晾着的破棉袄垂下来,不动了。屋檐下挂着的冰棱断了一根,砸在石板上,“咔”地一声脆响。
听着像胡扯。
不就换了个地儿待着吗?身子还是那个身子,牙还是那口牙,咋就变弱了?
可老猎手们都信这个。
夏东青前世在远东混过几年,更有体会,那边的野兽,看着块头不小,真动起手来,愣是没东北这边的狠。
他蹲过雪窝子,盯着一头棕熊扑鹿——那熊蹿得高,落地却软,爪子刨地像是没吃饱。
而这边林子里的,扑起来是往人脖颈上够,眼里没别的,只有血。
不管那边人咋吹战斗民族多猛,熊啊、豹子啊、山里的老大,到头来还是咱这疙瘩的更扎手。
有人可能要问:
一个国内一个国外,隔了千八百里,野兽不一样正常啊?
家猫还有胖瘦之分呢。
可实际上,没那么简单。
道理也简单,远东那片老林子,本就是长白山脉的延伸,根儿上跟这边是一脉相承的。
熊、狼、人参、野猪,说白了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
时不时还能翻山越岭串个门,血统压根没断过。
那就怪了,地儿一样,种也一样,凭啥一个比一个强?
为整明白这事儿,夏东青特地找过几个老把式讨教。
那几天他常蹲在火炕边,烟灰落了一裤腿也不掸,就等着老爷子们喝完酒上头,话多起来。
几个老头说得都一样:
原先啊,远东那块地,连人带兽,都算咱们这儿的根儿。
可后来划给人家罗刹了,地盘换了主,气场就不对了。
在外头漂着的,哪比得上守在老家的?
这说法玄不玄?夏东青自己也拿不准。
他剥过远东的熊皮,手感粗,毛松,不像这边的紧实。
但有一条他清楚:像猞猁、熊、山猫这类从不轻易下山的狠角色,只要一脚踏出山界,气势立马掉一大截。
王大春听完,嘴唇动了动,没再问。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胶鞋,鞋尖已经开线了。
再想想夏东青以前干过的那些事儿,心里踏实多了。
也是,凭夏东青这本事,别说是他爸和大爷联手,
就是再来一群老猎人,怕也不是个儿。
工棚那边吹了哨,三短一长,催人了。王大春摸了摸后脖颈,抬眼望天,云压得低,像要落雪。
因为要赶着去上工,王大春实在抽不出空跟夏东青一块进山围猎。
两人随便聊了两句,夏东青就自己牵着那只母羊往赵二溜家走。
“赵大哥!”
他在院门外喊了一嗓子。声音在空院子里撞了一下,又弹回来。
“哎,来啦,兄弟!”
赵二溜应着声就从屋里跑出来,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早就收拾停当,就等他来了。
他袖口扣得严实,领口还用别针别了一下,跑动时铁片轻晃。
接过夏东青递来的猎枪,赵二溜顺手就把羊绳也接过来了。
枪托在掌心磕了磕,他眯眼看了看膛线,没说话。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村子,直奔林子深处。
再说夏家这边。
夏东青刚出门,夏建国还在桌边吃饭,筷子在碗里扒拉两下,油星子溅在桌角。
李小娟就把麻袋里的死猞猁拎了出来。
麻袋口扎得紧,她费了点劲,指节泛红才解开。
她蹲在地上看了会儿,耳朵边一缕头发散了,也没去撩。
抬头问:
“那个……这东西咋弄啊?”
“先放那儿。”夏建国夹着菜,眼皮都没抬一下,“等我吃完了,我自己来剥皮。”
话音落时,他把最后一口苞米粥喝尽,碗底朝上一扣。
李小娟听了,就把那猞猁丢在墙角。
尸身撞地时闷响一声,尾巴弹了弹,又不动了。
可就在夏建国一边嚼着饭,一边含混地嘀咕,筷子在碗里来回扒拉,米粒粘在嘴角也没顾上擦:
“一天天的,啥事儿不得我操心?少盯一环都不行……”
他说话时头微微低着,眼皮垂下来,像是对着饭桌上的窝头抱怨,又像是冲着脚边那只趴着打盹的狗发牢骚。声音压得极低,舌尖在齿间滚了一圈,才把后半句挤出来。
结果话音刚落,门框边就传来鞋底蹭地的轻响。
李小娟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怀里抱着刚晾干的棉袄,可那双眼睛已经钉在了他脸上。她往前跨一步,棉袄往旁边一扔,手指直戳过来,指甲几乎碰到他鼻尖:
“你刚才说啥?啊?啥叫啥都靠你?!”
屋外风卷着沙粒拍在窗纸上,啪啪作响。夏建国喉头一缩,下意识把嘴里的饭往里咽,腮帮子鼓了鼓,筷子停在半空。
“你给我说说,家里哪样活是你干的?”
他没敢抬头,视线落在自己粗裂的手指上,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修犁时的黑泥。饭粒从嘴角掉下来,落在裤腿上,他也没去拍。
李小娟喘了两口气,额角青筋跳了跳:“你是不是最近尾巴翘上天了?!”
屋梁上挂着的干辣椒被风吹得轻轻晃,影子扫过她发红的脸颊。
她往前逼近一步,嗓门拔高:“我警告你啊,别整天拿腔作调的,再敢瞎嚷嚷,看我怎么治你!”
话一撂,她猛地转身,棉袄也不捡了,门被她一脚踹开,冷风灌进来,炕席边的报纸哗啦翻了一页。
直到院门外那阵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夏建国才缓缓松了肩膀,嘴唇微动,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气。
他低头盯着空碗,米汤在碗底晃出一圈涟漪。
脑子里过了一遍她刚才的眼神,耳朵尖微微发烫。
心里一琢磨,这两天自己确实有点飘了。说话没个遮拦,走路都晃着膀子,活该被戳脊梁骨。
闷头发财才是正经路子啊!
念头一起,他立刻把碗往边上一推,筷子往桌角一搭,三两口扒完剩下的饭粒,裤腰一提,从炕上跳下来。
炕沿木头咯吱响了一声。他弯腰从床底拖出一个旧木匣,翻出那把打了多年围都舍不得换的小刀,刀柄磨得发亮,掌心贴上去还带着点温。
走到外屋,他站定在门边,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清了清嗓子,陪着笑脸说:
“娟儿,我吃完了,桌子你收一下,那小猞猁我这就去剥皮。”
李小娟正坐在灶前择菜,听见声音头也没抬。她指甲一掐,豆角断成两截,随手扔进盆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她抬眼斜他一眼,鼻腔里哼出一口气,骂了句:“死出息样。”
说完,扭头进屋了,门帘在她身后晃了两下。
“嘿嘿。”
夏建国摸了摸后脑勺,嘴角往上扯了扯。过了一辈子,他太明白她脾气了。
她要是真动怒,连骂都懒得骂。可刚才那句“死出息样”,听着难听,其实已经松了口。
一听这话,心里就踏实了。这事儿算是混过去了。
他转过身,走到院子角落的柴堆旁,把小猞猁拎出来放在石板上。这玩意儿最值钱的就是皮毛,别的地儿坏了不要紧,皮要是一道划破,少说亏几十块。
就算他老手了,也不敢马虎。
他蹲下身,眯起一只眼,凑近瞧了瞧,左手拇指在刀刃上轻轻一试,然后找准脖子位置,拿小刀轻轻划开一道口子。
(https://www.02shu.com/5039_5039650/11110851.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