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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一窝?


屋里炉火将熄,灰烬间还冒着零星红点。

夏冬青用搪瓷碗冲了麦乳精,热气浮上面,小猫凑近舔食,胡须沾了奶沫也不理。喝完仰头蹭他掌心,湿鼻子顶着皮肤滑了一下。

他低笑一声,一手托住后颈,把它捞进怀里搓揉。

指腹掠过脊背短毛,能摸出底下骨骼尚未长实的弧度。这小东西确实记吃,自打他端了两顿饭,便再不肯往别人身边靠。

太阳移过屋脊时,它已趴在他臂弯里睡熟,爪子收拢,呼吸匀缓。夏冬青挪动身子,它也只是鼻翼颤了颤,没醒。

他屏息轻手,将它放回垫了旧棉絮的松木箱子。

刚直起身,脑门突然一紧——明天若爹照常五更出发,围猎进山半日,这小猫饿了闹腾谁听见?

脚步未停,人已跨出门槛。对面屋窗纸映着昏黄油灯光,隐约有算盘珠响动。

“爸。”

门内算盘声戛然止住。夏建国猛地抬头,烟袋锅磕在桌角,“咋了?!”

夏冬青扶着门框站定,肩膀松弛,咧嘴一笑:“明天我和我妈不在家,你照看一下小猫啊。”

夏建国喉结滚了一下,眼底闪过恼意。他本要骂出声,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总不能说夜里就得走,还得绕道老林子布陷阱。

他狠狠剜了儿子一眼,指节敲了下桌面:“就你能耐!我不在家难道还不会照看?!”

夏冬青眉梢一扬,脚跟已往后撤:“嘿嘿,不是怕您一高兴忘了嘛。”

话音落,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刺耳声,他头也不敢回,直到拐过院角才放慢步子。

……

第二天清晨,天色青灰,屋外虫鸣渐歇。不到五点,箱子里的小猫伸出前爪,扒着他脸颊挠了三下,力道不重,但持续不断。

夏冬青皱眉睁眼,被窝一掀,冷气立刻钻进脖颈。他趿拉着鞋先去灶房热麦乳精,铁勺搅着锅沿叮当响。喂完小猫,提裤带出门上茅房。

回来推门,见李小娟端着饭菜站在堂屋中间,袖口挽到小臂,脸上还沁着晨雾湿气。

原来四点多周秀琴就背包袱走了,说是娘家人捎信催得急。王和平爷俩不会生火,李小娟蒸了馒头煮了菜,顺道多做了两份。

他接过她手里盛满馒头的大盆,指尖碰到粗陶边缘的裂痕。

走到隔墙根儿低声一吆喝,王大春立马推门出来,头发乱翘,眼睛还半眯着。

“大哥。”

“你啥时候走啊?”

夏冬青朝他眨眨眼,压低声音:“等会儿,不急。”

“今儿我妈跟我一块去。”

王大春正伸手接菜盆的手忽然一顿,瓷碗边沿差点磕上盆壁。他扭头看向李小娟:“大娘,您也跟大哥去?”

“嗯呐。”李小娟笑着应道,围裙带打了结,“你大爷在家呢,中午饭他管。”

王大春目光微闪,眼神不由自主滑向夏冬青。他握着菜盆的手收紧了些,指节泛白。

夏冬青不动声色,只朝他微微晃了下脑袋。

王大春即刻低头,“大娘我先吃去了”,转身端饭进屋,脚步比平时快了半分。

早饭后,两人在东厢房角落打开地窖木盖。潮湿的土腥味飘上来,夏冬青提灯下去,取回用油纸包好的人参包子。

猞猁皮铺在桌上,色泽深褐,光泽沉暗。他将其仔细卷进白布口袋,针线绕边锁了三匝,最后扎紧口绳。

从地窖里取出藏好的人参包子。

把猞猁皮卷进白布口袋,扎紧实了。

零钱放外衣兜,整钱塞贴身内袋。夏冬青低头拍了拍两侧口袋,确认无误后才拉上拉链。

接着,他拉开床头抽屉,指尖在几枚子弹间停顿片刻,最终抽出一包黄铜壳的七点六二毫米子弹,塞进挎包侧袋。动作干脆,没有犹豫。

顺手摘下墙上那把56式半自动步枪,枪管擦得发亮,木托边缘有几道旧划痕。他用拇指试了试撞针的弹性,咔哒一声轻响,旋即背到肩上。

这下夏建国急了,正蹲门口绑草鞋,听见动静立马站起身,草绳滑落在地。“儿子,你拿枪出去干啥?”

“防身用。”夏冬青答得干脆,一边往腰带上别匕首,“咱家那几根老山参,少说得卖个万把块。”

屋外风吹动院角的破铁皮桶,哐当响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母亲住的东屋,“路上要是有人眼红,拦我们娘俩咋办?”

这话一出,刚穿戴整齐的李小娟赶紧从东屋出来,耳坠子晃,金链子闪,戒指镯子叮当响。她脚步急,跨过门槛时还踉跄了一下。

她一把拉住儿子胳膊,力气不小:“这哪行啊,外头乱得很!”

夏冬青乐了,肩膀微微耸动,把枪往腋下一夹:“没事妈,我用麻袋裹着,夹胳肢窝里一夹,轻飘飘的,谁看得出来?”

李小娟抿嘴盯着他看了两秒,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阳光斜照进院子,映出她脸上细微的皱纹。

她终于松开手,转身回屋,帘子掀动的瞬间,夏冬青看见她把金项链、金镯子全摘了,叠放在炕席边上。

这边夏建国可坐不住了。他弯腰捡起草绳,手指微微发紧。家里就一把56半,儿子带走,他上山抓野猪用啥?!

虽说打着活捉的旗号,可山里啥情况都说不准,哪能真不带家伙?他再胆大也不敢赌命啊……

攒私房钱是为过好日子,不是为了送死!

……

趁着送几个娃上学的空当,心神不宁的夏建国慢悠悠晃到小卖部。裤脚沾着露水,走一步湿一块。

王富两口子正在柜台前啃饼喝粥。瓷碗边缘有豁口,筷子架在碗沿上。

看见他进来,王富抬头笑了笑,嘴角还粘着饼渣:“二哥来啦!”

夏建国点点头,站在门口抖了抖鞋底的泥:“正吃呢?”

“嗯呐。”

王富咽下一口饼,笑着问:“二哥要啥不?”

“来俩二斤的光头饼。”

“好嘞。”老板娘刘雪应声,手脚麻利地掀开笼布。

趁她装干粮时,夏建国凑到王富跟前,右手搭在柜台上,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晚搓绳子留下的草屑。

他闲聊似的问:“最近咋样?”

“能咋样,守摊子呗。”王富说着,转身从架子上摸出半盒金葫芦烟,烟盒皱巴巴的,只剩四五根。

抽出一根递给夏建国。

那时候,好烟是石林,档次堪比十几年后的中华。普通人自己都舍不得抽,专门拿来送礼。

其次是两毛一盒的迎春,再贵点是葡萄烟,两毛四。丰收烟一毛五,最便宜的是金葫芦,八分一盒。

别看王富开了个小店,好像日子不错。但他平时最爱抽的还是自己卷的那种土烟。

这回王富一看人来了,还是个熟面孔,赶紧从兜里摸出一颗烟递过去。

夏建国接过烟,王富划着火柴给他点上。火焰跳动一下,映在夏建国瞳孔里。

他深吸一口,喉结微动,缓缓吐出一缕白烟,这才开口问。

“最近山上没采啥蘑菇、木耳之类的东西吧?”

“没搞呢,家里事儿多,腾不出手。”王富苦着脸摇头,

手指无意识地刮着烟盒上的商标,“也就时不时赶着老牛上山刨点柴回来烧。”

夏建国嗯了一声,身子斜靠在柜台上,手臂肌肉略紧。他又抽了口烟,烟灰垂落一截。

烟头明灭之间,他漫不经心地问。

“那你上山那会儿,看见野猪走过道没?”

“野猪啊……”王富皱眉,指腹蹭了蹭鼻翼,

眼睛望向门外远处的山梁,风吹树叶晃影投在脸上。他想了想,才答:

“二哥,我没瞅见。”

“不过昨天这儿有人下棋,老张三那个瘸子说,他在林子里撞见一窝猪。”

夏建国正蹲在门槛上抽烟,指间烟卷微颤,闻言缓缓抬起眼。窗外风掠过院子,吹得晾着的衣角轻轻晃动。

“一窝?!”

他猛地站起身,脚边的狗耳朵倏地竖起,抬头望向屋内。

夏建国一听,立马来了劲儿。

烟头被碾在鞋底,留下一道焦黑印子。他双手撑住膝盖,脊背绷直,像一张拉满的弓。

眼下还没到小雪,母野猪还没发情,这时候公猪都单独晃荡,不跟群。

他盯着地面,目光停在一道泥痕上——昨夜雨水从檐角滴落,在土里划出细长沟壑。

所以现在能成群的,肯定是老母猪带着崽子。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呼吸略沉。

而这正是他想找的目标。

右手无意识摩挲着左腕上的旧皮套,那是去年围猎时留下的。

他赶忙追问王富:“他们有没有提,那群猪在哪个地界晃悠?”

话出口时带着一丝粗粝,尾音压低。

王富扭头朝屋里喊:“媳妇儿,昨儿你听没听见这话?”

声音在空屋回荡,夹杂着灶台铁锅未熄尽的噼啪声。

刘雪走出来,摇摇头:她手还搭在门框上,指尖沾着面粉。

“没听说啊,谁也没说具体在哪儿。”

她看着夏建国,好奇地问:

眉毛微微挑起,身子略微前倾。

“二哥,你咋了?该不会真想去打野猪吧?”

“心里正盘算这事呢。”

夏建国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面盆边缘,那里有一道裂纹。

转头对王富说时,手指已开始轻敲裤缝。

“兄弟,这几天你帮哥哥盯一眼,要是听着啥风声,赶紧告诉我。”

“二哥,你要真动这念头,不如找你小舅子问问。”

王富说着,低头拍了拍棉袄上的灰。

“李旺?”

夏建国眯起眼,鼻梁上一道旧疤随之绷紧。

“对,就是他。”

刘雪插话,她将绳子换到另一只手,黄纸包角露出一点草药末。

“昨儿三瘸子说完,李旺还拉着他躲一边嘀咕去了。”

说着,她拎起绳子,把两包黄纸裹的东西递给夏建国。

纸面粗糙,透出些许温热,像是刚从灶膛边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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