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你哪来的狗啊
等那人脚步声远去,夏冬青才起身,手贴上门板往后一拉,咔哒扣紧插销。回身冲他妈竖了个大拇指。
“妈,牛啊!”
“嘿嘿。”
李小娟咧嘴一笑,眼角皱纹挤成一道细线,抬手拨了下额前碎发:“那当然。”
屋里安静下来,阳光斜照在桌上玻璃缸上,映出一道晃动的光斑。
“早知道砍价这么磨叽,该把你赵叔和小海哥叫来的。”
她歪头想了想,又补一句:“要论耍嘴皮子,全村没人能比得过那两位。普通村口大妈见了都得闭嘴退场。”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两声,笑声短促利落。
看着儿子还在原地站着,她低声问:“冬青,这真能卖到八千?”
夏冬青垂眼盯着地面,脚尖无意识蹭了下地缝:“不好说,得看他们跟上头商量成什么样。”
别看刚才他一脸轻松,其实心里也没谱。
就像孙光山说的,人家开出的价钱,在城里确实不算低。
换个地方卖,也许能更高。但也可能更低。
他手指搓了搓裤缝,感觉布料有些粗粝。在夏冬青看来,说不定更低才是常态。
不过哪怕不到八千,他也觉得不吃亏。反正肯定比一开始报的那个数强多了。
另一边。
“阿嚏!”
林子里,赵二溜忽然狠狠打了喷嚏,揉着鼻子嘀咕:“咋回事,我怎么也打喷嚏了?”
鼻尖冻得发红,他缩了缩脖子,呼出一口白气。
“这还用问。”
李旺靠着树干抽烟,火光一闪一闪映在脸上:“肯定是闺女念叨你呢。”
“不可能!”赵二溜嘴硬,“我闺女最挺我了!”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
哨声短促,刺破林间寂静。原本四处撒欢的猎狗一下子全收了劲儿,耳朵竖起,尾巴夹紧,飞快往夏建国身边聚拢。
夏建国抬手一挥,树枝划过袖口发出轻微摩擦声。
“走!”
“啊?这就动手了?”
赵二溜愣住了,鞋底踩断一根枯枝,赶紧拉住夏建国胳膊:“叔,这个时辰野猪不都在阳坡那个簸箕沟里趴着晒太阳么?”
夏建国脚步一顿,右脚鞋尖陷入松软的土里,左手不自觉地按住腰间的猎刀柄,扭头盯住赵二溜:“这话谁教你的?”
赵二溜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捻着衣角,低头避开对方目光:“我兄弟说的。”
“他懂个屁!”夏建国有点火大,右手甩出半截烟头,火星撞在石上迸散,“他围过几次猎?让你跟你就跟,别瞎掺和!”
风从坡下卷上来,吹得树梢轻响。赵二溜缩了缩脖子,肩膀往里收,没再吱声,只低着头快走两步,跟回队伍末尾。
三人带着狗队沿着缓坡往上走了两里多地,枯叶在脚下碎裂,发出细密的噼啪声。
突然,头狗青龙耳朵竖起,前爪一蹬,猛蹿出去。
“汪汪汪——!”
小青龙立刻响应,两条领头狗一带,剩下十条狗呼啦啦全冲了出去,整支狗帮像潮水一样往山上涌。
“哎哟!”李旺往后退了半步,靴底踩滑一块石头,手扶了下身边树干才站稳,“这狗群集结也太快了吧!”
夏建国双手叉腰站着,视线顺着狗队冲出的方向移动,眼皮微微压低:“嗯。”
“头狗有劲头,整个班子就不会散。”他说完,抬脚碾了碾地面浮土,鞋底留下一道斜痕。
狗队行不行,全看带头的敢不敢冲。
只要领头的肯拼,后头的差不了。
“行了,咱先歇会儿。”夏建国解开外褂扣子,拍了拍肩上的灰,“喘两分钟,等狗定下窝再来。”
一听这话,赵二溜赶紧从兜里摸出烟盒,用拇指顶出两根,先递给夏建国,又转向李旺,手略有些抖。
李旺接过,指节蹭到烟纸粗糙的表面。
这时,夏建国忽然想起什么,吐出一口烟雾,转头对赵二溜说。
“你刚说的那个地方没错,可得分时候。”他说话时目光没移开远处山脊,“咱们在这片晃了半天,狗一直没吼,只追脚印,说明山上是有老住户的。”
赵二溜捏着打火机,火苗跳了一下才点燃烟丝:“哦!您说的是——老炮儿?”
“对。”夏建国吸了口烟,烟头微亮,映出他下巴一道旧疤,“猪群咱们不容易碰上,可那只大的跑不了。”
野猪跟黑瞎子不一样。
公熊遇上带崽的母熊,为了催它发情,会把小熊弄死。
可野猪不同。母猪从来不离群,走的是公猪,那些年轻力壮的单身汉。
那些大龄公猪,平时自己过日子,只有配种时才回趟家,还不碰小猪。
活得久的大公猪,搞不好连女儿、外孙女辈的母猪都搭过关系。
野猪交配的季节,一般就在二十四节气里的小雪那会儿前后。
现在这个时间点,要是猪群路过某个地方,山上正好还有成年公猪,那它们多半会在那地儿多待几天。
要是那头大公猪愿意凑热闹,自然就会混进群里;
要是它没这心思,那就干脆蹽到山林深处去,离这群母猪远远的。
不管公猪怎么选,那些母猪都得一圈一圈地沿着山坡打转,走个来回,遛跶够了才会散伙离开。
夏建国也拿不准这群猪啥时候动身,索性打消了抓母猪的念头,转头决定去逮那只壮实的大公猪。
论分量,那家伙更沉,卖出去肯定更值钱。
上山路上,他瞅见地上有干巴巴的蹄子印,边缘已经龟裂,一脚踩上去,土块簌簌掉落。
估摸着那头公猪也就四百斤上下,超不了太多。
赵二溜站在夏建国身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猎刀鞘的边缘。
他说话时目光一直盯着那头被狗咬倒的公猪,耳朵却竖着听夏建国的每一句话。
这头野猪前腿扭曲,口角带血,确实有三百斤上下。
他记得清,昨天自家那条黑背咬住猪脖子拖了十几米才放口。
“能对付。”他说完,伸手扶了下腰间的绳套,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夏建国没回头,只点了下头,裤脚沾着泥块,一抖便落了地。
他多年踩出的山路早已刻进骨子里,每一步都稳得像钉子落地。
赵二溜喉结动了动,声音里透着敬重:“老叔,跟着你们上回山,真是长见识了。”他的鞋尖在土里划了个圈,“等我以后把狗队拉起来……”
“嗯?”夏建国终于转过脸,目光落在他脸上。
“狗队?你哪来的狗啊?”
赵二溜顿了一下,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现在还没。”
但他语气随即提了起来,“但马上就有!过两天我就找人要两只小狗崽,再想办法弄几只大的,最好是从别人家驯好的成年猎犬。”
夏建国拧开随身水壶喝了半口,眉头不动声色地皱起。“那得花不少钱吧?”他问,视线扫向赵二溜磨破的袖口。
“你家钱不是你媳妇管着吗?你哪儿掏得出这笔钱?”
空气静了一瞬。远处林子里传来几声乌鸦叫,枯枝被风吹得轻响。
李旺这时悄悄伸胳膊撞了赵二溜一下,指甲掐进自己掌心。
“玉凤同意啦。”赵二溜笑了,眼尾挤出细纹,“昨晚我们俩合计过了,她说没问题……”
话没讲完,他自己也察觉到不对劲——夏建国已经低头看地上的一串爪印,全副心神像是飘到了别处。
他数着步子默算距离,脑子里正盘算自己还剩多少存款。山风从坡上刮下来,吹动衣角贴在背上。
想着想着,忽然就想起了夏冬青娘俩。他记起临行前儿媳塞进包里的干粮纸包,边角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也不知道他们卖人参的事办得咋样了。
那笔收入里还有他一份呢。
“要是卖得好,我岂不是要发一笔……”他在心里接着这句话,舌尖抵了下牙根。
与此同时,李小娟指尖抚过戥子秤杆上的星点。十六颗铜钉嵌在木缝中,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
她眯眼数了一遍: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加福禄寿——果真如此。
刚才觉得别扭,是因为孙光山报的是“六两”,可换算过来还不足半斤。这一斤十六两的老规,在城里早废了十多年。
她慢慢将戥子放回柜格,袖口蹭过桌面木刺,勾出一根细线。起身时膝盖顶了下桌腿,木器嗡了一声。
外头说话声由远及近,夹着脚步踩碎落叶的脆响。她立刻加快动作,走回夏冬青身边站定,双手交叠垂下。
门轴吱呀转动,带进一阵冷风。
孙光山侧身进来,棉帽檐沾着霜粒。他进门就咧嘴笑:“药房不供饭,我自己带了盒饭,热一热就能吃。”
又转向娘俩:“你们是不是饿了?要不咱找个饭店坐一桌?我请!”
“不用不用。”夏冬青摆手拒绝,袖子擦过裤缝发出轻响。他靠着墙根站着,重心偏在右腿。
在家吃得饱饱的,两个煎饼卷大葱,辣酱抹得多。
中国人做生意喜欢在饭桌上边喝边聊,图个气氛。
可夏冬青从不买这个账。
在他看来,哪怕酒量再牛,喝了酒脑子多少都会迷糊。
小买卖有点差错无所谓,亏不了几个铜板。
可动辄上亿的大单子,一个条款写歪了,损失可能就是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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