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那多不合适啊
“大姐，你真确定这些都要？”
“嗯，全要。”李小娟应得干脆，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转过身，把空麻袋递给夏冬青：“儿子，接好了，张大口。”
夏冬青双手撑开袋口，布料绷紧。
李小娟一手抓一大把火腿肠，“咚咚咚”往里塞，嘴里还说着：“你那边快算总价，我装完就给钱。”
每扔一把，袋子底部就发出沉闷撞击声。
话音未落，她又捞起一把往袋子里扔。售货员赶紧张罗着记账。
……
特别是这女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从山沟里出来的农村妇女。
就在这时，供销社经理从办公室出来了，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向售货员。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低声说：“别按原价收了，全按八毛五一根结。”
售货员正捏着算盘的手指顿了一下，迅速将珠子拨回，点头答道：“好嘞，知道了。”她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票本边缘。
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那股冷硬劲儿只在脸上挂了片刻，幸好没闹出麻烦。
这经理虽说开除不了她，可真得罪了人，往后排班、分货总有法子让人难做。
经理说完便转身，脸上已带了笑意，冲夏冬青母子点了点头。
他朝李小娟走近两步，语气轻快：“大姐，你们是哪儿的？”
“永安那边。”李小娟答话时顺手拍了拍衣袖上的灰。
“哦！”经理声音扬了些，“我老家是团北的。”
“哎？敦化的那个团北？”李小娟眼睛一亮，身子微微前倾，“那离得不远啊。”
“对，就是那儿。”
阳光斜穿进玻璃窗，落在柜台金属边沿上，闪了一下。经理笑着点头：“我家也是林区的，团北林场。”
“哟！”李小娟忽然抬手一拍大腿，“王洪奎你知道不？”
“哎？那不是我娘家那边的亲戚嘛！”经理脱口而出，脸上的笑顿时更实在了几分。
两人之间那点生疏像被风吹散了。李小娟压根儿没想到，出来买个东西还能碰上自家人。
夏冬青站在旁边，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尖上的泥点，心里琢磨。
前世确实没听说过家里在城里还有这门亲戚。再说了，以前那会儿他哪有钱来市里的供销社买东西啊。
这时经理“哟”了一声，顺手把烟屁股摁灭在旁边的小铁皮桶里，动作利落。
“按我老婆那边算，我还得管你叫一声姑呢。”
“对喽！”李小娟立马拉住对方的手，掌心粗糙相触，她一边感慨一边问：“你爱人是她家老几啊？”
“老二。”
“大姐原本也有一个，刚搬去团北那年就不行了，病走的。”
李小娟听完直叹气：
“我记得那闺女，小时候就瘦弱得很，唉，命苦啊……”
窗外有风刮过，卷着几片纸屑在台阶上来回打转。屋内一时静下来，只有远处广播里断续传出的杂音。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聊了好一阵子，话题渐渐热络起来。
李小娟突然想起身边的儿子，赶紧一把拽过夏冬青，跟经理说：“这是我儿子，你叫他兄弟也行。”
又回头冲夏冬青说：“你喊人家二姐夫。”
夏冬青上前一步，把手递过去，两人握了个手。
他感觉到对方掌心有一层茧，知道这经理姓尤，名字叫尤齐全。
这名字听着就带劲儿，像是生下来就注定要当个掌事人的料。
这时李小娟又问起自己那个叔伯哥哥的情况，听尤齐全说老两口都已不在了，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难过。她低头摆弄着布包系绳，手指微微发颤。
夏冬青见状，轻轻咳了一声，随即问：“尤叔这工作是在供销社一直干的？”
这一开腔就刹不住车了。越聊越热乎，从岗位讲到进货流程，尤齐全反过来又打听夏家打猎的事。
他自己就是林场出身，从小在山里跑，对这些事儿也不陌生，俩人一下子就有话说了。
卖火腿肠这个柜台平时冷清得很，现在货又被一扫而空，更是没人过来瞅一眼。
至于柜前那个售货员，给她十个胆也不敢插嘴插话——这可是经理亲自接待亲眷呢！
“五姑！”
正说着，尤齐全猛地一拍脑门，手掌与额头相碰发出一声脆响。
他咧嘴一笑，露出几分尴尬神色，随即搓了搓手对李小娟说：
“咱们在这站啥呀？走，去我办公室坐坐！待会儿别走了，我领你们回家吃饭！”
“不行不行！”
李小娟连忙摆手，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
指针已快指向五点半，窗外光线暗了一层。“家里一堆事等着呢，改天吧改天吧。”
其实家里也没多大事，关键是周秀琴不在，她再不回去，屋里非乱套不可。
“这有啥不行的？”
尤齐全不知道内情，皱了皱眉，扭头看向夏冬青，抬手指了指后头办公室方向：“你爸不在家吗？有他在不就行了？”
“二姐夫！”
夏冬青赶紧接话，上前半步，顺势拉住对方的手腕，力道轻而坚决，“今天实在太晚了，家里啥都没安排，还有小的要照看。”
他说话时视线落在柜台边缘的一道划痕上，声音平稳但节奏略快，“您放心，等我们母子哪天提前计划好，一定登门拜访。”
“是啊是啊。”
李小娟也在边上跟着点头，顺手拎起脚边的面袋，布料摩擦地面发出窸窣声，“二侄女婿，真得走了，赶不上车可就麻烦了。”
尤齐全一听，马上接道：
“小事一桩，我让车送你们去车站。”
“啊？那多不合适啊！”
李小娟肩头微耸，嘴角勉强往上扯了扯。
“有啥不合适的，一句话的事儿！”
说完扭头就问售货员，语速利落：“刚才那些火腿肠多少钱？”
“尤经理，一根八毛五，一百三十六根，总共一百一十五块六。”
“行了，凑整一百一就成。”
话音落下，他还冲夏冬青眨了眨眼，眼尾挤出几道细纹。
夏冬青秒懂，也不啰嗦，啪啪抽了11张红票子往柜台上一搁，指尖在纸币边缘轻轻刮了一下，确认数量无误。
这时李小娟一把提起面袋，顺手抓了一把火腿肠塞给尤齐全，动作干脆：“齐全，拿回去给孩子尝尝。”
尤齐全赶紧往后躲，双掌摊开，肩膀一缩：“五姑，我在单位上班，还能缺这点吃的？”
……
“再说，这么干影响也不太好。”
李小娟闻言顿了顿，手停在半空。她转头瞥了眼周围的员工，几人低头忙碌，却有人眼角余光朝这边飘来。她眉头微动，慢慢把火腿肠重新装回去，叹了口气说：
“齐全啊，啥时候得空，带着小翠和孩子回咱老家转转，来五姑家住两天。”
“那敢情好！”
尤齐全笑着答应，转身又从柜台底下摸出两瓶酒，玻璃瓶身磕碰出轻微声响，塞进李小娟的口袋，非说带回去给姑父尝尝鲜，“这是本地酿的，味道地道，喝一口就知道不一样。”
两家以前谁也没见过谁，但尤齐全心里清楚，李小娟是真敞亮、真实诚。
那火腿肠不是作秀，也不是为了攀关系才送的。
不像有些亲戚，一看你在城里当个官，立马贴上来想捞好处。
他觉得，往后得多走动。
……
“当当当当……”
厨房里，夏建国正切着土豆丝。
刀锋落在砧板上节奏均匀，每一下都清脆有力。
曾经的大厨手艺一点没丢，刀下一缕缕细丝匀称得像机器削出来的，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利索。
切完一大坨，他左手斜着刀刃往菜板底下一挑，指甲边缘蹭到木纹的粗糙感。
半堆土豆丝被轻轻托起，银白细丝在光线下晃了下。
右手顺势一拨，哗啦全倒进旁边盛满清水的大搪瓷碗里，水面溅起几圈涟漪，碎丝浮沉片刻又缓缓下沉。
灶台上几个盆子各司其职，泡着木耳和蘑菇，水色微褐，边缘泛着气泡。湿滑的菌伞贴着盆壁舒展，像沉睡未醒。
右边地上撂着一颗大白菜，叶帮紧实，青绿间夹着灰土。
边上还蹲着只精神头十足的大公鸡，爪子扒了两下地，左顾右盼地咯咯叫，尾羽随动作轻颤。
窗外风掠过屋檐，发出短促哨音。夏建国抬手抹了把脸，脖颈处汗湿未干。
虽说今天丢了两头猪，但夏建国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硬撑着笑脸准备今晚的大餐。
柴火炖鸡、清炒土豆丝、白菜烩菌菇、冰糖炖萝卜……他一样样念叨着，手指无意识抚过灶台边沿豁口。
这顿饭，他是真用心了，就跟赎罪似的。
等到所有食材备齐，确认屋子里没啥破绽露馅的地方，他才安心回到屋里，往炕头上一坐。
粗布垫子硌着后腰，他慢悠悠喝口茶，烫得舌尖发麻，却没吐出来。卷根烟，眯着眼吞云吐雾起来。
……
林场那边，铃声一响，工人们陆陆续续走出车间。铁皮顶棚余音嗡鸣，脚步混杂着拖鞋拍地声，在空地上回荡。
“王叔。”
走到大门那会儿，林祥顺扭头问王和平：
“今儿咋没瞅见如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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