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搭车走的?
王和平一听,左右瞧了瞧,手停在烟盒上,指节微微收紧。
还真没看见自家小儿子人影,“估摸着先上车了吧。”
可等到大伙都上了车,座位坐得七七八八,还是不见那小子。
车厢内闷热,有人扇着帽子,王和平眉头一皱,转头问王大春:“看见你弟没?”
“没啊。”王大春也愣了下,赶紧接话,“我跟顺子哥一天都在外头林区,刚回来,压根不知道情况。”
“哎哟喂!”王和平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后背撞上行李架,一声轻响。这小混蛋又野哪去了?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三声短促的哨响。金属哨音刺破空气,紧接着是司机拉开车门的金属摩擦声。
那是发车的信号。哨子一吹完,车门马上关,车就开走,谁也没空等。
“走,咱下去找找。”
王和平一把拽起王大春,掌心发热,转身往车门口蹽。
林祥顺也想跟着下车,却被王和平拦住:“你回去跟你二叔说一声,我们得晚点到家,让他们别等我们开饭,先吃!”
通勤车不等人,他们俩一下车,甭管最后找不找得着人,今天都回不去了。
肯定得走回去,到家准得半夜。
爷俩刚从小火车下来,脚还没站稳,立马掉头往回赶。夜气渐凉,裤脚被露水沾湿一片。
林场才收工没多久,门卫老蒋头还没锁大门。
煤油灯挂在门框一侧,光影摇晃。一看王和平父子折返回来,老蒋有点纳闷:“咋了和平?落东西了?”
王和平顺手递过去一根烟,火柴划燃,火苗跳了一下。
烟头亮起,他才问:“蒋叔,您见我家如海没?”
“如海?”老蒋眯眼回想了一下,烟锅磕了磕桌角,“他早走啦,你不晓得?”
啥?早走了?
王和平心头一紧。再怎么说,如海也是个毛孩子,嘴上能耐,事儿上可未必靠谱。
要是路上碰上点啥事,哭都没地儿哭去。
王大春也急红了脸,呼吸略重:“这熊孩子,走了也不吱一声!”
“大春,别急。”老蒋连忙摆手,烟斗里的火灭了,重新塞了撮烟丝,“你家如海不是自己走的,是搭人家车走的。”
……
搭车走的?
王和平和王大春对视一眼,两人目光在昏灯下碰了个正着,异口同声问:“跟谁的车?”
“我也叫不上名。”老蒋挠了挠头,指甲在头皮上刮出轻微的沙沙声,眉头皱成一团,“好像是岭南那边来的车,俩男的开的,说是来咱们林场找人。”
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角,袖口磨得起了毛边。
屋外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油灯火焰晃了晃,影子在土墙上抖了一下。
“上午我还拦着不让进呢,结果你家如海跑出来,说认识人家,还说是亲戚。”老蒋抬眼看向王和平,眼神里带着点被绕晕的迟疑。
王和平坐在木凳边缘,身子前倾,手撑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听到这话,他转头看向王大春,眼睛眨了两下,声音压低半分:“岭南的亲戚?”
王大春正蹲在地上卷烟,动作顿住,草烟末洒了一点在鞋面上。
他没抬头,只是慢慢把烟卷拍平,摇了摇头:“不可能。我爸那边哪有哥俩一起来的?连个信儿都没听说过。”
“那……那俩人长啥样?”王和平追问,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老蒋咂了咂嘴,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干净的味道。“岁数大的那个,贼拉邋遢,头发老长,披着,看着就不像安分人。”
他说这话时,目光往门口的方向偏了偏,仿佛那人的影子还停在门外雪地上。屋里一时静下来,只有炉膛里柴火发出的一声轻响。
可一听这话,王和平和王大春脑袋里‘轰’一下全明白了。
他们认识的人里,留长发的,好像就一个——解忠。
再加上是兄弟俩开车,那基本稳了,就是解忠和解臣!
王大春的手停在烟卷上,没再继续搓,王和平则慢慢直起背,肩膀松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但紧绷的脖颈线条已经缓和。
解臣在夏冬青家住过一阵子,人挺实诚,跟大伙关系也不错。
如海要是跟着他们,准没危险。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火车的一声长鸣。尖锐的汽笛撕破山间傍晚的寂静,惊得屋檐下积雪簌簌落下。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接连几声哨响炸起。
小火车哐当哐当,冒着白烟,载着一群下班工人,飞快朝着山下驶去。
王和平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门口,木门被他一把拉开,冷风卷着雪沫扑进来。
他盯着远去的车尾,脚狠狠跺在地上,震得门槛上的灰都跳了起来。
“这小兔崽子!走都不说一声!”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粗重的喘气。王大春站在他身后半步,牙关咬得紧紧的,腮帮鼓起一块硬棱。
“可不是嘛。”他低声应着,手指攥紧了裤兜里的烟盒,把纸壳捏得变了形,“哪怕托个人捎句话,咱也好有个数啊!”
这车一天就一趟,走了就没影了。
他们回去只能靠两条腿走。
现在说啥都晚了。
父子俩只好折回林场,想找老蒋头借个手电筒照路。
老蒋摇头,两手一摊:“真没有,前两天电池就耗干了。”
王和平不吭声,转身进了收发室,几秒后提着劈柴用的斧子出来,刃口有点钝,沾着木屑。
他掂了掂,塞进腰后裤带。
另外,每人捡了根松树明子,剥掉外皮,露出油浸浸的木质。
火柴划亮,松脂点燃时爆出个小火花,冒出一股呛鼻子的青烟。
一前一后沿着运木头的大道往家走。
山路不敢走,黑灯瞎火的容易踩空,还怕撞上野物。
走大道好歹有人车来回,安全些。
火把映着人脸,忽明忽暗。王和平走在前头,斧子随着步伐轻轻磕碰大腿。
每走一段,他就喊一嗓子,声音在山谷里撞出回音。
王大春跟在后面,也扯开喉咙吼两句,嗓音沙哑。喊声主要是吓唬树林里的野东西。
这些年虽然少听说人被野兽叼了,但宁肯多防一手,也不愿事后肠子悔青。
半道上,王和平越想越窝火,猛地停下脚步,火把高举过头,脸上一道阴影横贯鼻梁。
“等我回去,非得抽他一顿不可!”
王大春喘着粗气赶上,点了根新烟,火光映亮他半边嘴角:“抽!必须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小子早该管管了!”
而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倒霉的王如海,正缩着脖子、搂着胳膊,在车里跟解忠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呢。
车子停在村口黄土路旁,王如海拉下手刹,指尖蹭过锈蚀的金属柄。
车外风卷着沙粒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细碎声响。他扭头对解臣说:“你守着车,野猪别让野狗啃了。”
解臣靠在驾驶座上,脚边是那只捆得结实的野猪,哼哧声断断续续。
王如海拍了拍衣领上的灰,领着解忠往村里走。土路两旁的砖房低矮陈旧,屋檐下挂着干辣椒串,风吹时轻轻摆动。
刚进村,王如海没问师傅家,先转头看向路边小卖部亮着灯的窗口。
门框上贴着泛黄的春联,柜台后坐着个打毛衣的老太太。他推门进去,木门吱呀一响。
“劳驾,来一盒桃罐头、一瓶山河白酒、一包迎春牌烟,再拿两块槽子糕。”
他掏出皱巴巴的纸币,一张张抚平递过去。五块六毛,收钱时老太太用蓝布包了零钱一角一角还他。
解忠站在门口,看着他付钱、拎袋、转身,动作利落。
阳光斜照进屋里,在地砖上划出一道明暗分界线。他忽然觉得这小子不像表面那般莽撞。
两人提着礼品沿土路走,塑料袋勒得手指发红。
老杨头家在村东头,院门开着,院里晾着一排洗过的棉袄。老人正蹲在屋檐下磨斧头,听见脚步抬头一看,脸上皱纹层层叠开。
“师傅!”王如海把东西放在门槛上,顺势蹲下。老杨头捏着斧刃的手顿住,盯着那瓶白酒愣了两秒。
“自个挣钱买的?”老人声音哑了半拍。王如海点头。老头鼻尖微红,把斧头搁到一边。
屋里烧着炉子,炕沿烫手。几人坐下说了不到十分钟,王如海便开口讲林场的事。老杨头听完,慢慢往烟袋锅里填烟丝,火星一点,屋内腾起淡青烟雾。
“去,有啥不去的。”他说完,咳嗽两声,“山下娃们也回不来,我在家也是喂耗子。”
解忠立刻身子前倾:“那工钱咋算?活儿都干啥?”
老杨头挥挥手:“你定个数,我能做就做。”话音没落便答应下来。
临走时老太太端出碗热红薯非要给带上,被两人连推带拦才作罢。天色渐暗,晚风从山口灌进来,吹得电线嗡嗡颤。
上了车继续赶路,行至半山腰,引擎突突两声,熄了火。解臣拧钥匙,启动马达空转了几圈,只冒黑烟。他骂了一句,下车掀开前盖,探头往里瞧。
十分钟后车又动了,跑几百米又熄。如此反复三四回,原该二十分钟的路,硬是拖进了夜色里。仪表盘灯光昏黄,映得解忠脸色铁青。
远处突然传来火车汽笛,“呜呜呜——”悠长低沉,在山谷间回荡。
解臣正擦手,忽然扭头问:“如海,这破地方还有铁路?”
王如海望向窗外,正要答话,猛地抬手指前方:“臣哥,你看那人是不是他?”
车灯照亮前方弯道,一个穿着军绿大衣的男人站在路边,身边是个裹头巾的女人。
解臣眯眼看了两秒,脱口而出:“我靠!”
解忠闻声坐直,顺着光线望去。几秒静默后,咧嘴笑了:“这不是我兄弟嘛!”
那边夏冬青听见喇叭声回头,却被强光刺得抬手遮眼,往后退了半步。车子缓缓停下,引擎最后一声喘息消散在风中。
车门哗啦打开,解臣、王如海、解忠全跳下来,快步朝夏冬青和李小娟走去。
不光他们吃惊,夏冬青也愣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他瞳孔微缩,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回扫过,最终定格在王如海脸上。
王如海正站在门口,一手搭在门框上,另一只手还握着半开的门把。他微微喘着气,额角有些汗,像是刚跑过来。听见动静时他抬头,目光撞上夏冬青的瞬间,明显怔了一下。
夏冬青下意识后退半步,鞋底在地面蹭出轻响。厂里的机床声仿佛还隐约在耳边回荡,可眼前这人却站在这间昏黄灯光下的杂货铺里,与几个陌生人站成一排。
他记得清楚,王如海轮班早,从不请假,向来准时进出厂区大门。
昨天下工时他还看见对方穿着那件深蓝色工作服往宿舍走,饭盒挂在自行车把上。
“你怎么在这?”夏冬青终于开口,声音比预想中干涩。他喉咙发紧,话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换气。
王如海没立刻回答,只是低了低头,右手慢慢松开门把,又抬起袖口擦了擦脸。
灯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拉出一道斜长影子。
不光他们吃惊,夏冬青也懵了,完全没想到能在这碰上熟人。
特别是王如海这小子,他不是在厂里上班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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