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不懂事

夜幕悄然降临，月光如霜，静静铺满整个小院。

夏建国站在院中，目光无意间掠过停在一旁的卡车车厢。

倏然间，他瞳孔一缩，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手指也不自觉地掐进掌心，一阵锐痛让他微微一颤。

他心中升起浓浓疑惑，抬手揉了揉眼角，用力眨了两下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

可当他再次凝神望去，那画面依旧如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入他心底，车厢里赫然躺着一头野猪，左后蹄上系着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蓝绳结。

今天清晨，在那幽深宁静的山坳里，正是他亲手用三绕穿扣的独特方式绑下的绳结，那形状、那细节，早已深深刻入他的记忆，绝不可能认错。

这时，李小娟步履轻快地走进院子，好奇地踮起脚尖，一手扶着车厢边缘，努力探身向里望去。

她眼中闪过惊叹，不由得扯开嗓子喊道：“哎哟！这猪可真不小啊，你们从哪儿弄来的呀？”

她洪亮的话音刚落，夏建国倏地眯起双眼，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从解忠、解臣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旁边正低着头、不停搓着双手的王小海身上。

王小海的手在粗布衣上反复摩擦，发出细微而急促的沙沙声，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

原本还有微风轻轻吹拂，晾衣绳上的毛巾随之轻轻晃动。

可这一刻，风忽然停了，毛巾也静静垂落，仿佛连风都嗅到了院中弥漫的紧张，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婶儿，这事儿说出来您可能都不信，”一提起这头野猪，解忠就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缝，脸上的皱纹也堆叠在一起，“……这哪是我们抓的——根本就是在山上白捡的！”

“啊？”李小娟指尖猛地一颤，手中的水杯“叮”一声轻磕在桌面上，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赶忙抬眼看向解忠，嘴角刚浮起的笑意瞬间凝固，转而被难以置信的神色取代，急急追问道：“这么大一头猪，还能捡着？在哪儿捡的？”

夏建国默不作声地走到门槛边坐下，左腮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缓缓垂下视线，拇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裤缝边缘的粗布，布料发出细微而持续的摩擦声。

随着他力道加重，指节渐渐泛白，仿佛正竭力压制着翻涌的情绪。

这时，林祥顺从坡上走了下来，肩头还沾着几片枯叶，像是匆匆走过的痕迹。

他一眼瞥见夏建国，脚步微顿，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解忠蹲下身，伸手扒拉了一下野猪后腿上的麻绳结，一边弄一边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在山上逮着的，捆得好好的，就扔那儿没人管。”

话音刚落，一阵风忽然从院外卷入，吹得晾衣绳上一段破布条哗啦作响，那声音刺耳又突兀，像是在预告一场风波。

“我们去的时候没见着人，”解忠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扬起的尘埃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后来听小海说，按咱跑山里的规矩，给人家留条野猪腿就行，我们就给拖回来了。”

他语气一顿，略带困惑地补充道：“可这猪……也不缺腿啊。”

“是不缺，”解臣接过话，伸手指了指猪脖颈处一道深色的勒痕，那痕迹格外显眼，“我们琢磨着，一条腿也值不了几个钱，割了还破坏整体。”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三张有些发皱的纸币，在掌心用力摊开，纸币发出窸窣的轻响。“索性就直接给对方留了三十块钱。小海还说，对方这波不亏。”

解臣突然抬起头，眼睛睁得溜圆，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一直站在墙角的王小海，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上的碎石粒，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一听解臣这话，他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中。

“猪、钱，一点不差！”解臣声调扬高了半分，眼中光芒闪动，“毫无疑问——这就是他丢的那头猪！”

夏建国闻言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一缕鲜血无声渗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燃烧的火焰，穿过众人，牢牢钉在王小海脸上。

王小海原本还咧着嘴笑，那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撞上夏建国冰冷如刀的注视。

他喉咙一紧，仿佛被人陡然掐住，下意识向后缩了半步，脚跟“咚”一声撞上身后的木箱。

月光从车厢顶斜切而下，将夏建国的身影拉得又黑又长，沉沉压入院中。

王小海仰头望去，只见夏建国背光立在车尾，眉骨下两团深影掩住了他的眼睛，唯有一点寒光偶尔掠过，冷得让人心头发颤。

王小海的牙关开始轻微打战，发出细碎的咯咯声。

他猛地转过头，视线慌乱地飘向院角那堆玉米秆，像是想从中抓住一点依靠。

他干涩地咽了一下口水，嗓音发紧地问：“顺子哥……我爸、我哥他们呢？”

林祥顺还没来得及回应，一声低沉而涩滞的笑突然划破了夜的寂静。

夏建国倚着门框，肩膀微微发抖，那笑声犹如锈铁刮过砂石，听得人心里发毛。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夏建国，连李小娟手中的锅铲也顿在半空，仿佛时间戛然而止。

“小海啊，”夏建国缓缓直起身，袖口滑下一截洗得发白的线头，在风中轻轻飘动，“你小子……就是不懂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前踱了两步，鞋底碾碎一片枯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跟你解大哥、解二哥出去，怎么就不知道跟你爸打声招呼呢？”

风忽然小了，院中那盏昏黄的灯泡晃了晃，发出微弱的闪烁，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颤抖。

“他以为你在厂里丢了呢。”  夏建国故意拖长了调子，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跟你哥特意没坐通勤车，回头去战你。”

众人听到这话，都不禁屏住了呼吸，院子里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那紧张的气氛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  应该摸黑往回走呢。”  夏建国冷冷地说道。

王小海听到这句话，瞳孔瞬间骤缩，整张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煞白如纸。

北风卷起尘土打在他的脚背上，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他的身体仿佛已经被恐惧冻结，只剩下一颗慌乱而绝望的心在疯狂跳动。

王小海缩在墙角，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不断浮现出那可怕的画面。

父亲背着电筒，脚步匆匆，大哥提着棍子，满脸焦急，两人一身泥一身汗，从黑暗中赶回来。

然后，他们用力推开家门，一眼就看见自己正围着饭桌，大快朵颐地吃着野猪肉。

想到这里，他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那顿打，怕是要把半年的份都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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