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贤妃暗面(上)
贤妃宫中的掌事女官在前引路,步履沉稳,背影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莞泠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心跳如擂鼓,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薄冰之上。
再次踏入这座金碧辉煌、却处处透着无形威压的宫殿,她的心境与上次赏菊宴时已截然不同。那时的她懵懂惶恐,只求自保;而此刻,她心怀惊天的秘密和明确的目标,主动踏入这龙潭虎穴,每一步都需算计,每一句话都可能是生死攸关。
宫道幽深,琉璃瓦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沿途遇到的宫人皆垂首敛目,屏息静气,整个宫廷仿佛一台精密而冰冷的机器,无声地运转着。
引路女官并未将她带入上次赏菊宴的澄瑞亭或正殿,而是拐入了一条更为僻静的回廊,来到一处名为“静心斋”的偏殿。此处陈设雅致,熏香袅袅,却更显肃穆,显然是贤妃日常处理较为私密事务的所在。
“在此等候,娘娘稍候便至。”女官淡淡吩咐一句,便垂手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言语。
苏莞泠依言站在殿中,垂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努力调整着呼吸,将那份刻意表演的惊惶不安与内心真实的警惕和计算完美融合。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殿内熏香的气息浓郁得有些发腻,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更添几分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传来了细微的环佩叮当声和脚步声。
贤妃娘娘来了。
苏莞泠立刻屏住呼吸,将头垂得更低。
珠帘轻响,一身暗紫色绣金凤纹宫装、头戴珠翠的贤妃缓步走了进来。她今日未施浓妆,面色略显疲惫,但那双凤目依旧锐利深邃,带着久居上位的雍容与洞察一切的冷静。她身后只跟着两名贴身大宫女,气氛比上次见面时更为凝重。
“臣女苏莞泠,叩见贤妃娘娘,娘娘千岁。”苏莞泠连忙跪下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敬畏。
“平身吧。”贤妃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她自行在正中的紫檀木榻上坐下,目光落在苏莞泠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听闻你在慈安堂休养不安,口称有冤情要面禀本宫,甚至牵扯宫廷清誉?”
来了!直入主题!
苏莞泠心脏一缩,连忙再次跪下,未语泪先流,声音哽咽破碎:“求娘娘为臣女做主!臣女……臣女险些被人毒害灭口!若非娘娘恩典,遣太医救治,臣女恐怕……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她哭得情真意切,将恐惧与委屈宣泄得淋漓尽致。
贤妃眉头微蹙,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语气依旧平淡:“哦?在永嘉侯府之中,竟有人如此大胆?你且细细说来,何人下毒?因何下毒?又如何牵扯到宫廷清誉?”她的问题精准而犀利,每一个都直指核心。
苏莞泠心中凛然,知道贤妃绝非易与之辈,绝不能有丝毫漏洞。她抽泣着,将自己“中毒”前后的经过(隐去自导自演部分)详细说了一遍,重点强调症状之惨烈、侯府之初的慌乱、以及常嬷嬷的可疑和冯家之前的来访施压。
“……那日常嬷嬷送来饮食后,臣女便突发剧痛,呕吐不止,状若濒死……府医也说是中了刺激肠胃的阴毒……”她哭诉道,“臣女思前想后,自入侯府,谨小慎微,从未得罪过人,唯有……唯有前几日冯小姐与国公夫人来访时,曾对臣女多有责难,言语间……似有不满……之后臣女便遭此大难……臣女实在害怕……那毒物诡异,非寻常可得,臣女听闻……听闻唯有宫中御药房或有类似记载……臣女惶恐,思及此,更是夜不能寐,唯恐……唯恐并非私人恩怨,而是……而是牵扯更大,污了宫廷圣德……故才斗胆惊动凤驾,求娘娘明察!救臣女一命!”
她巧妙地将“中毒”事件与冯家的来访联系起来,暗示冯家有动机,并成功地将“宫廷清誉”这个高帽子扣了上去——若毒药真与宫廷有关,那便是天大的丑闻。她赌贤妃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至少明面上必须严查。
贤妃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在听到“御药房”、“宫廷圣德”这几个字时,眼波几不可查地微微闪动了一下。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苏莞泠压抑的哭泣声。
良久,贤妃才缓缓放下茶盏,声音听不出情绪:“依你之言,是怀疑冯家借永嘉侯府之手,用宫廷流出之药物,对你下毒?”
“臣女不敢妄断!”苏莞泠连忙磕头,“臣女只是……只是害怕!冯小姐当日确对臣女多有不满,常嬷嬷又是经手之人……臣女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她们,竟要遭此毒手……且那药效凶猛诡异,绝非市井可得……臣女性命事小,万一……万一此事背后真有蹊跷,损了娘娘清誉,臣女万死难赎!”她再次强调“宫廷”和“清誉”,将自身安危与贤妃的颜面捆绑在一起。
贤妃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审视她每一丝表情的真伪。那目光冰冷而具有穿透力,让苏莞泠后背发凉,只能全力维持着惊惧无助的表演。
“你的担忧,本宫知道了。”终于,贤妃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本宫会派人详查。永嘉侯府治家不严,纵容恶奴,难辞其咎。冯家女眷言行失当,亦需申饬。至于宫廷用药……”
她微微顿了顿,目光扫过苏莞泠,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自有法度,绝非外人可得妄用。你既受惊,便在慈安堂好生将养,宫中太医会为你调理。其余之事,不必再胡思乱想,本宫自有主张。”
这番话,看似安抚,实则敲打。肯定了侯府和冯家的过错(给了苏莞泠一个交代),却轻描淡写地将“宫廷用药”的可能性撇清,并明确告诉她“不必再胡思乱想”,暗示此事到此为止,她不该再深究或对外提及。
苏莞泠心中暗凛,贤妃果然想要控制事态,压下可能的风波。但这正是她想要的!她本意就不是真的要追究什么宫廷毒药,而是借此救菱歌!
她立刻抓住话头,泪眼婆娑地急切道:“谢娘娘恩典!有娘娘做主,臣女便安心了!只是……只是臣女还有一事相求,求娘娘慈悲!”
“何事?”贤妃语气微沉。
“臣女的贴身丫鬟菱歌……她……她也被侯府扣押,指认她与下毒之事有关……可她是冤枉的!她自幼跟随臣女,忠心耿耿,绝无可能害我!定是……定是有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求娘娘开恩,救她出来!否则……否则臣女独自身在慈安堂,日夜惶恐,无人照料,只怕……只怕旧疾复发,更难痊愈了……”她哭得更加伤心,将一个依赖旧仆、担心婢女安危的柔弱主子形象演绎得无可挑剔,并将菱歌的安危与自己的“病情”挂钩。
贤妃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显然对一个丫鬟的生死并不在意,但苏莞泠将此事与自身“病情”联系起来,却让她不得不考虑。一个“癔症”可能复发的相府小姐若在慈安堂出事,终究是麻烦。
沉吟片刻,贤妃淡淡道:“一个丫鬟而已,既与你中毒无关,本宫便吩咐一声,让侯府将人送来慈安堂伺候你就是了。”
成功了!苏莞泠心中狂喜,连忙磕头谢恩:“谢娘娘恩典!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贤妃挥了挥手,似乎有些厌倦:“罢了,你好生休养便是。退下吧。”
“是,臣女告退。”苏莞泠如蒙大赦,恭敬地行礼,在女官的引领下,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静心斋。
直到走出殿门,远离了那份令人窒息的威压,她才感觉稍微能喘过气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虽然过程惊险,但目的达到了!贤妃亲口答应释放菱歌!她终于救下了那个忠心耿耿的丫头!
然而,轻松只是片刻。回想起贤妃那深邃难测的眼神和最后那句“本宫自有主张”、“不必再胡思乱想”,她心中那根弦再次绷紧。
贤妃绝非慈善之辈,她将此事压下,定然有其深意。是为了维护宫廷颜面?还是为了保护某些人?或者……这本身就在她的算计之中?
自己今日的举动,是否也在她的预料之内?她将自己放在慈安堂,究竟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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