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阳光之下
苏淮梦的呼吸骤然停在喉咙里,那滴血晕开的焦痕下,"死"字的刻痕深得像是要穿透照片,指甲划过的毛边还沾着细碎的纸渣,看得人指尖发麻。
雨里的身影笑声渐歇,他缓缓抬起手,校牌上的照片被雨水泡得发皱,少年的虎牙却依旧刺眼。
"死了?"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是捏着嗓子模仿着谁,"慕寒砚,你摸着良心说,当年火灭的时候,你在太平间认领的,真是清枫的尸体?"
慕寒砚握着小刀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苏淮梦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清晨,她发着烧从医院跑出来,太平间外的长椅上,慕寒砚浑身是灰地坐着,手里攥着块烧变形的金属片,见了她只说:"清枫...没了。"
那时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却一滴泪没掉。
"你塞给他的到底是什么?"苏淮梦的声音碎在雨里,她突然抓住慕寒砚的手腕,那把刻着"枫"字的刀硌得她掌心生疼,"他口袋里的半块牌,是不是你换的?真正的金属牌上,刻的根本不是地址,对不对?"
慕寒砚喉间滚出声闷响,没等他开口,雨里的人突然向前踉跄两步,校服领口滑下来,露出锁骨处一道蜿蜒的疤,像条冻僵的蛇。"小梦,你忘了?"
他的声音软下来,带着橘子花的甜气,像极了录音笔里的少年,"小时候你说怕黑,我在老橘子树上刻了荧光粉,说要做你的路灯。"
苏淮梦浑身一颤。
那是只有他们三个知道的秘密,当年夏清枫偷了家里的荧光粉,半夜拉着她和慕寒砚在树干刻名字,说这样就算走散了,也能顺着光找到彼此。
"你看。"那人抬手指向老橘子树,雨水冲刷过的树干上,"清、梦、砚"三个刻痕处,正隐隐透出淡绿色的光,在雨幕里忽明忽暗。
慕寒砚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你连他偷的是哪种荧光粉都不知道。"他抬手抹过刻痕处的绿光,指尖蹭下些黏腻的液体,"清枫用的是水性荧光粉,遇水会化。你这...是油漆调的吧?"
那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耳后的疤痕在灯光下红得发紫。
苏淮梦的目光落在铁盒底层那张新出现的纸条上,"我没守住"五个字被雨水洇开,墨色顺着纸缝渗进下面的照片里,恰好晕染开慕寒砚半张脸旁的焦痕。
那下面除了"死"字,还有个极小的刻痕,像片花瓣的形状。
是带刺的那种。
她猛地看向手里那片花瓣,指尖的血珠还在往下滴,落在铁盒里的缴费单上。
被墨涂掉的签名处,血珠晕开后,竟显出半个"枫"字的轮廓。
不是慕,是枫。
"七年前住院,缴费的人是他。"苏淮梦的声音发飘,像踩着棉花,"你说签名是你涂的,怕我知道他偷偷去打工..."
慕寒砚的肩膀颤了颤,没说话。
"他让你照顾我,你却..."苏淮梦低头看着铁盒里撕成两半的照片,夏清枫举着完整金属牌的那半张,边缘有个极浅的齿印,和慕寒砚犬齿的形状一模一样,"你把他的牌掰断了,对不对?就像你咬碎他给我的橘子糖一样。"
当年她总说夏清枫给的橘子糖太甜,慕寒砚每次见了,都会抢过去嚼碎了吐掉,说怕她坏牙。
慕寒砚的喉结剧烈滚动,突然转身冲向雨里的人,生锈的小刀在灯光下划出道冷光:"是你逼他的!"
那人踉跄着后退,校服下摆扫过地上的金属碎片,太平间编号在碎片拼出的地址旁,还藏着串更小的数字。
是七年前火灾的日期。
"我逼他?"那人突然嘶吼起来,从怀里掏出个烧焦的笔记本,"他为了护着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不管!"
笔记本摔在地上,散开的纸页上,画满了橘子花,最后一页却被烧得只剩个名字:夏清禾。
苏淮梦的头"嗡"的一声。她想起来了,七年前火灾那天,夏清枫说要去接弟弟放学,让她在橘子林等他。
"清禾在火里喊他,他却转身去救你!"那人指着苏淮梦,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冲进火场的时候,口袋里还揣着给你买的退烧药!"
慕寒砚的动作顿住了,小刀"当啷"一声掉在泥里。
苏淮梦看着地上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的焦痕边缘,有个模糊的指印,指腹处有块月牙形的疤。
和慕寒砚左手食指上的疤一模一样。
是他。
当年慕寒砚也在火场。
"太平间里的尸体,是清禾。"慕寒砚的声音突然哑得像破锣,"我没认出来,他和清枫长得太像了...直到看见他脖子上的银锁,才知道弄错了。"
夏清禾从小戴着奶奶给的银锁,夏清枫没有。
雨里的人突然安静了,他缓缓摘下湿透的校服,里面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病号服,胸口印着市中心医院的标志。"我在太平间守了三天,看着他们把清禾的尸体推走,"他抬手抚过耳后的疤痕,"那天火太大,我从后窗跳出去时,被碎玻璃划的。"
他是夏清禾?
苏淮梦看着他耳后的疤痕,突然想起七年前在巷口捡到的录音笔里,最后除了夏清枫的呼救声,还有个更稚嫩的哭喊:"哥!等等我!"
是夏清禾。
"清枫让你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苏淮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口袋里的半块牌,你塞进去的到底是..."
慕寒砚弯腰捡起地上的小刀,刀柄上的"枫"字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是他的体检报告。"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清枫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剧烈运动。那天他本来要去医院复查,却因为我..."
因为他和夏清枫吵了架。
当年慕寒砚撞见夏清枫给苏淮梦写情书,一时气急,在橘子林里和他打了一架。
夏清枫跑开时说要去接弟弟,其实是去了医院。
"火灾那天,他是从医院赶回来的。"慕寒砚的声音里掺了泪,"我在太平间看到清禾的尸体,以为他也..."
所以他藏起了体检报告,掰断了金属牌,想让所有人都以为夏清枫死了,包括他自己。
夏清禾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他根本没去医院。"他从病号服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是张揉烂的体检预约单,上面的日期被红笔圈掉了,旁边写着:"小梦发烧,先去看她。"
"他冲进火场找我,被横梁砸中时,手里还攥着这个。"夏清禾把预约单扔给苏淮梦,"他说不能让你知道他生病,怕你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苏淮梦的指尖触到预约单,纸页边缘有个小小的牙印,和铁盒里照片上的齿印一模一样。
是慕寒砚咬的。他早就见过这张单子。
金属碎片拼出的太平间编号突然闪了闪,在雨里化作一串火星,像七年前火灾夜里炸开的火星子。
慕寒砚口袋里的手机不知何时亮着,屏幕上还停留在刚才摔进泥里前的画面。
那张三个少年的合影,夏清枫举着的完整金属牌上,刻的根本不是地址,而是串数字。
是苏淮梦的生日。
"他说等你十八岁,就把牌给你,说上面刻着能找到他的路。"慕寒砚的声音碎成了渣,"可我怕...怕你知道真相后,就不看我了。"
他怕她知道夏清枫的病,怕她知道自己当年的嫉妒,更怕她知道...夏清枫最后是为了救他,才没能跑出火场。
那天慕寒砚也冲进了火场,是夏清枫把他推了出去,自己却被落下来的横梁压住了。
夏清禾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病号服下露出的监护仪线,在雨里晃得刺眼。
"他的心脏...捐给我了。"他喘着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医生说,能活下来是奇迹。"
所以他才知道那么多秘密,所以他的声音里既有夏清枫的影子,又裹着七年的风沙。
苏淮梦看着铁盒里那张缴费单,被血和雨水晕开的"枫"字旁,还有行极小的字,是夏清枫的笔迹:"小梦说要当医生,我得好好挣钱,供她读书。"
她突然想起自己填高考志愿时,慕寒砚非要让她报师范,说当医生太累。
远处传来警笛声,红蓝灯光穿透雨幕,在老橘子树的荧光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夏清禾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时,突然转头看向慕寒砚,嘴唇动了动。
这次苏淮梦没看懂,但慕寒砚懂了,他猛地跪倒在泥里,额头抵着铁盒,像个被抽走骨头的孩子。
铁盒里的花瓣还在渗血,染红了"砚"字的最后一笔。那下面,不知何时多了道刻痕,是片橘子花瓣的形状,没有刺。
雨还在下,火星落在积水中,溅起的细小白雾里,仿佛又闻到了橘子花的甜气,像七年前那个午后,夏清枫举着刚摘的花,冲她和慕寒砚笑,虎牙在阳光下闪着光。
"等橘子熟了,我们把籽埋在这里,来年就有新的树了。"
那时的风里,没有谎言,只有三个少年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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