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与玛丽的对话

马车内弥漫着沉重的空气。

玛丽依旧不露声色，紧闭双唇。

马车缓缓前行，比来时慢得多，想必是车夫拉德体察到梅尔菲娜的沮丧。

这份体贴甚至不需要言语就能传递过来。

"......玛丽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无论旁人如何评价，梅尔菲娜都无意改变行动。

梅尔菲娜的人生从开始就充满苦难。净是些得不到回报的事。

如今记忆恢复，本以为自己早该不在乎他人眼光了。

可即便如此，也没想过坚持己见可能会伤害他人。

梅尔菲娜是纯粹的贵族千金，几乎没在领地生活过，也没有同龄的知心好友。

虽然常去孤儿院慰问，但从未因与孤儿们接触而遭人非议。

贵族与非贵族间的交往模式显然少得可怜。

问题不仅在于自己不在意———当梅尔菲娜免于责难时，年幼的少年就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以我的立场，无权对梅尔菲娜大人的行为置喙。若您允许我表达个人见解的话。"

"嗯？"

"梅尔菲娜大人没有错。"

听到如此明确的回答，梅尔菲娜不由将原本因尴尬而游移的视线转向玛丽。

她也正笔直地注视着梅尔菲娜。

"这纯粹是阶级序列问题。梅尔菲娜大人既是公爵府的女主人，更是恩卡尔地区的领主。您在领地内的任何行为都无人有权指摘。唯一有此权利的只有公爵阁下———且仅限于作为丈夫对妻子举止的规范。"

话语流畅地继续着。

玛丽对这个话题似乎有着坚定见解。

"如何经营领地，要将其发展为何种土地，这都是领主的专属权限。......请恕我冒昧直言，即便是王室，只要不严重违背人道，也极少干涉贵族领政。但凡稍谙贵族社会者都该明白，这类行为会招致贵族离心。"

"是啊.......确实。"

贵族——除王室新封的暴发户外——大多可追溯至地方豪族。

其中最强盛的家族被尊为王室，其余家族则以同盟与忠诚为代价缔结契约，这便是王族与贵族关系的基本形态。

即便对王室保持敬意，贵族本质上与王室地位对等。

各领地犹如独立国土，税率制定与地方法规皆由领主裁量，干涉这些会被视为内政侵犯。

正因能保持领地独立不受侵略，地方贵族才愿尊王室为君。

事实上，在王室权威比如今衰微的年代，公国侯国独立叛乱并不罕见———这正是梅尔菲娜所学教养之一。

贵族尊王，却非王室代官。

将领地建设成何种模样应由领主决定。

作为恩卡尔地区正式领主的梅尔菲娜，在此地即便以君王之姿行事也无可指摘。

玛丽所言正是：指责领主举止本身才是僭越。

"更何况护卫骑士竟敢对以领主身份巡访领地的梅尔菲娜大人言行置喙，该受责难的明明是对方。因此关于"是否做错"的疑问，我的回答是：您绝无过错。"

"嗯......"

玛丽的话语让梅尔菲娜渐渐理清了与塞德里克之间的矛盾。

塞德里克始终将梅尔菲娜视为"奥尔多兰公爵夫人"而非"恩卡尔地区领主"。

所以他才会以公爵夫人标准衡量，觉得异常举止便蹙眉；

发现身份不明者接近，便以守护夫人为由行动。

作为骑士这确实无可指摘。

"谢谢玛丽。感觉畅快多了。"

"能为您分忧是我的荣幸。另外......."

"嗯？"

“我有个弟弟。因为我很早就外出做工了，没能怎么照顾他.......但在我心里，他确实是个可爱的弟弟。总觉得那个年纪的少年，就该无忧无虑地笑着才好。”

玛丽将那双大眼睛转向这边，微微露出笑容。

“所以看到梅尔菲娜大人如此关心那个少年.......我很高兴。”

望着她流露出的姐姐般的神情，梅尔菲娜不由得也微笑起来。

梅尔菲娜也有个弟弟。

虽然对那个天生就获得了她始终未能得到的父母之爱的弟弟怀着复杂情感，但被弟弟仰慕为姐姐的这份可爱心情，确实存在于她心中。

“得和塞德里克好好谈谈才行呢。”

“是的，请您务必这么做。”

玛丽像完成使命般再度陷入沉默。

但此刻马车里的寂静，已不像方才那般沉重了。

（虽然寡言的玛丽像空气般存在感稀薄，但她始终默默陪伴着梅尔菲娜乘坐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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