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富饶的土地

莫尔托尔湖与莫尔托尔森林所在的荒野地带位于弗朗切斯卡王国最北端，至今仍持续进行着开拓团的开垦活动，这片区域统称为恩卡尔地区。

统治辽阔北境领地的公爵家族口中，这片土地若用通俗说法形容便是"不起眼的地方"———毕竟与拥有以下繁华都市的领地相比，北境仍以未开垦的荒原为主：

南部拥有发达港口的"第二王都"埃尔班；

西部以矿山和珠宝加工创造巨额财富的奥斯汀；

东部艺术守护者云集、文化前沿的优雅都市扬霍；

以及被誉为"北境之花"的宏伟要塞都市，领地首府索拉松。

每一处都蕴藏着无限发展潜力，如此庞大人口栖居的土地自然成为执政者瞩目的焦点。

"恩卡尔村及周边未见饥荒迹象。相反，农田竟延伸至地平线附近。仅靠村民和农奴显然无法完成收割，听说还要从邻近村庄雇佣短工。周边鲜少陈情或许正因如此———报酬只需支付部分收成即可，对雇佣方村庄而言反而如同救命稻草。"

"......该不会搞错了吧？"

恩卡尔村虽成功开拓并完成部分移民，但这归功于砍伐莫尔托尔森林后获得的肥沃土壤。

然而开垦森林绝非易事，更不可能在短短数年就让产量剧增。

"尤其那些延伸至地平线的农田......."

前往视察的奥古斯特恐怕是被灌了迷魂药才会如此断言。

"原来如此，今年在夫人主导下减少了传统农田的芋头种植，新开垦的田里都种了玉米。因此干旱影响微乎其微。"

"玉米？那根本不算粮食，只是饲料吧。"

"芋头产量更稳定。虽然各地主要种植食用芋头，但玉米也并非不能入口———下城酒馆常会供应水煮加盐的玉米当零嘴。"

"毕竟老百姓普遍认为那是牲畜饲料，不算受欢迎呢。"

亚历克西斯交叉双臂。

———夫人究竟在想什么？

作为领主开拓土地后，首要任务必然是种植小麦———那等同于货币的作物。

丰收的小麦直接体现土地价值，故意开辟新田却种植非小麦作物，绝非深谙领地经营之道者所为。

短暂思考后，亚历克西斯意识到这绝非易解之谜。

他对迎娶的这位妻子知之甚少，难以揣测梅尔菲娜的真实意图。

作为公爵家族当家，迎娶操持家务的女主人并诞下继承人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奥尔多兰已有嫡系外甥威廉与非正式收养的妹妹玛丽。

梅尔菲娜正是在此时从南方"大粮仓"领地克劳福徳侯爵家前来联姻的姑娘。

北境虽雪深常遇歉收，却以精锐骑士团闻名；

南境虽土地肥沃，却时常笼罩着与邻国若即若离的紧张气氛。

对作物丰收却如履薄冰的南境领主，与粮食不稳却骑士强韧的北境领主而言，这场政治联姻堪称双赢———需要的只是南北同盟，婚姻不过是契约的签署仪式。

亚历克西斯从未觉得自己的私生活需要伴侣。

更何况，这位在首都温室里娇养长大的侯爵千金，历经动乱才勉强适应奥尔多兰的政务管理，对他而言简直是噩梦。

正因如此，他将夫人权限束之高阁，继续提供舒适的温室环境，竭力避免自己的生活被改变。

但梅尔菲娜将亚历克西斯"可以随心所欲生活"的话反其道而行之，夺取了恩卡尔地区的领主权后便离开了。

当时虽然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女人，但在她匆匆离开公爵府之后，亚历克西斯只收到最低限度的监视报告，几乎没放在心上。

说实话，他甚至都快忘记自己已经结婚了。

".......塞德里克和她见过面吗？"

"是的。夫人经常带着他整天去田里。虽然作为护卫的工作还在继续，但最近似乎连这个角色都快被农奴的孩子们取代了。"

"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农奴们都很爱戴梅尔菲娜大人。据说只要她出现，孩子们就会一直跟着她走。"

亚历克西斯对梅尔菲娜的印象并不深刻。

只记得她作为贵族特有的、血管清晰可见的苍白肌肤，以及戴上戒指时触碰到的、毫无粗糙感的纤细手指。

侯爵千金梅尔菲娜和农奴的组合实在格格不入。

"如果是塞德里克的话，应该会立刻让靠近夫人的农奴俯首称臣吧。"

"实际上，他已经攻击过一次，结果被梅尔菲娜大人狠狠训斥了。据说她给了两个选择：要么回公爵府，要么乖乖服从她。"

“以他那固执的性格来说，这真是个艰难的选择啊，真可怜。”

奥古斯特笑着说。

虽然嘴上说表兄弟很可怜，但语气却透着十足的幸灾乐祸。

塞德里克出身虽好，但过于古板的性格让他和其他骑士格格不入。

像奥古斯特这样的亲戚，明明有血缘关系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人很不舒服，两人关系恶劣到被比作"水火不容"。

"不过那家伙，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亚历克西斯用眼神询问详情时，奥古斯特露出狡黠的笑容。

"不管好坏，他身上的枷锁确实松了些。什么纪律！规范！榜样！这些曾经牢牢束缚他的东西，现在似乎稍微放松了些。当然，像"别弄皱骑士服"、"挺直腰板走路"这些唠叨还是一样烦人。"

"塞德里克是对的。"

说完，他"咚咚"地用手指敲着桌子。

"恩卡尔村的粮食可以对外输出，对吧？"

"平时的话，像玉米这种东西，也就是用来做廉价酒的下酒菜，连平民都不太爱吃，所以应该卖不出去。不过人要是饿到快死了，连毒草都会吃。应该没人会挑剔食物的味道吧。"

"那意思是？"

"虽然"北部全域"这个范围可能覆盖不了，但把损害控制在最低限度还是有可能的。不过这里有个大问题。"

"说下去。"

"公爵大人，您和夫人之间可能已经结下梁子了。"

亚历克西斯敲桌子的手指突然停住。

"原来如此......？"

"当然是这样。对贵族夫人说"我不会给你宠爱"，这和直接宣战没什么两样。如果传出您和夫人不和的谣言，梅尔菲娜在社交界就会成为笑柄。作为"不被丈夫爱的妻子"，就算身份还在，地位也已经没有了。"

"我承诺过不会轻视她的地位。"

只要作为公爵夫人不越界，她就能在舒适的环境中享受奢侈生活。

比起在寒冷艰苦的北部生活，这无疑更舒适，而且亚历克西斯从未提过梅尔菲娜的奢侈问题。

"哎呀，说什么不爱不抱不生孩子的还能随便出门，这也太危险了吧？梅尔菲娜大人虽然确实没输，但如果是那种意志薄弱的贵族小姐，估计被这么一说，在新婚夜新郎没来的时候就已经上吊了......."

"........."

"而且夫人现在已经在恩卡尔地区当上了正式的领主，所谓领主就相当于那片土地上的独立君主。哪怕爵位再高，也没有以我们收成不好、他们收成好为由要求我们提供食物的权利。"

"我没这个意思。"

如果真这么做，搞不好就会引发领地之间的战争。

亚历克西斯和梅尔菲娜之间本来就不该发生冲突，但如果演变成单方面的侵略，向王室申诉的话，理亏的就会是他们这边。

最重要的是，无论是教会还是神殿，都非常厌恶私斗。

如果发动不义之战，甚至可能会被停止在领内的所有活动。

掌管疾病和伤患治疗的团体如果停止活动，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这简直不言而喻。

他们却还厚颜无耻地自称"我们是人民的救世主"。

"不过恩卡尔地区原本是公爵领吧？公爵家多年支持开拓团开垦的土地。"

"这正是微妙之处哦。公爵家支持时期开垦的田地，就算增加了其他蔬菜的比例，每年也还是照常种植麦子和土豆。玉米田是夫人搬到恩卡尔村后才新开垦的。"

"那种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真的可能实现吗？"

"我们看过开拓计划和地图，都经过仔细确认。玛丽大人作为秘书保留了全部资料，塞德里克也保证说关于开拓的事绝无差错。"

亚历克西斯心想，短短几个月就在几十年都没能成功开垦的地方建起丰收的农田，这简直难以置信。

就算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也完全没有留下证据。

"那现在该怎么办？不知道的话还好，既然已经知道北部有丰富的收成，总不能坐视领地陷入饥荒不管吧。"

奥古斯特做出思考状。

多年的相处让他明白，当亚历克西斯摆出这种态度时，通常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老实说也无妨。"

"首先，我认为应该以平等领主身份向夫人提出粮食采购请求。虽然因为紧急情况可能会被狠狠砍价，但比起把储备粮全部拿出来，这对公爵家的损害要小得多。"

"支付对价是当然的。"

"我和夫人短暂交谈后，觉得她是相当理性的人。在公爵领北端这个长期难以开垦的地方，能在短期内建成如此广阔的农田并实现丰收，绝不仅仅是运气。我个人觉得应该尊重她的才能。如果是正式的交易，我感受到她绝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拒绝。"

"嗯......"

"虽然这种情绪可能会在价格上有所体现，但每个领地都是一样啦。"

"只要价格不至于让公爵领破产，背靠背的交易还是无所谓的。"

奥古斯特心想，如果一直把对方当作被娇生惯养的都市女性，甚至连名义上的妻子都不承认的话，可能根本想不到平等交易这回事吧。

所以他首先打破了这个前提，告诉对方"你现在是被怀恨在身的处境"。

这个在部分人看来态度轻浮、对上司不敬的骑士，却常常用他直率的言辞帮助别人。

这次也不例外。

"对了，还请夫人把玉米料理的食谱也卖给我们吧。"

"除了直接啃或煮汤，还能怎么做？"

"不不，在恩卡尔地区把玉米磨成粉做成薄煎饼，再夹上各种配菜，这种料理现在特别流行。既新颖又好吃，还很配啤酒呢。"

啊，看来在领地也绝对会流行起来呢。

那位笑着的护卫骑士，似乎已经抢先一步品尝过那道新式料理了。

"明白了，我们也买下来吧。"

"那么要派使者去谈判吗？"

"不，我自己去。"

"诶？"

"虽然不怀疑你的报告，但我自己也想看看地平线那边绵延不绝的丰收田地。"

奥古斯特公爵出巡归来还要一周左右，但马铃薯枯萎导致的饥荒却在不断蔓延。

领地内几乎所有的城市、乡镇和村庄都送来了求救请愿书。

总是听着这些阴暗的报告，连被称为"冰之公爵"的亚历克西斯也感到有些厌倦了。

"要是买那道料理的食谱，还是亲自品尝一下比较好。"

他自己也清楚这是个牵强的借口。

堆积如山的公务亟待处理，到恩卡尔村换马单程就要两三天。

再加上实地视察和谈判，离开十天左右是不可避免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亲眼看看。那种冲动无法抑制。

"去叫鲁法斯来。暂时把文官的监督权交给他。"

"鲁法斯大人啊，他年纪也不小了，稍微历练一下吧。不过啊，要是说公爵大人要去见夫人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虽然明知他并非此意，这种戏弄主人的态度正是这个不良骑士的毛病所在。

但此刻，亚历克西斯并无责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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