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相信

指责这个医师又能如何？

继续这种治疗只会将他推向死亡——这些控诉已毫无意义。

西蒙掌心攥紧的拳头冰冷如铁，胃袋像吞了铅块般沉重。

而此刻能扭转局势的，唯有梅尔菲娜。

"请看清殿下惨白的面容，发青的嘴唇，还有这具逐渐失温的躯体。"

"......"

"梅尔菲娜大人，水壶拿来了！"

艾德元气十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闯入内室。

被招手唤近时，少年带着困惑的神情走来——或许因今日寒气侵人，他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

"这孩子叫艾德，与塞尔雷涅殿下同龄。请看看他的脸颊和掌心。皮肤下奔涌的血液，正是生命最有力的证明不是吗？"

艾德迟疑地向西蒙摊开手掌。

作为仆役劳作至今的这双手布满细茧，皮肤粗糙，却与塞尔雷涅截然不同——那层坚韧表皮之下，鲜活的血液正迸发着蓬勃生机。

"塞尔雷涅殿下因过度采血已濒临极限。继续抽取的话......他会死的。"

"可、可我完全是依照医典......"

"您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医学典籍！"

西蒙的视线在塞尔雷涅与梅尔菲娜之间游移，喉结滚动着欲言又止。

塞德里克凝视着彻底沉默的医师，用压抑的声线开口：

".......我参与过多次冬魔讨伐。见过太多士兵——虽经治愈魔法止血疗伤，却在黎明前的军帐中永远阖眼。"

"那定是伤口进了邪风......"

"不，他们的伤口早已愈合。即便加盖毛毯、近火而卧，仍会在剧颤中面色铁青地死去。当时都归咎于魔毒......但现在想来，他们都有个共同点：大量失血。"

西蒙的肩膀突然垮下，沉默如铅。

那姿态并非全然信服，分明正陷于激烈的天人交战。

"我明白骤闻此事难以接受......请先平复心绪吧。——玛丽，给他也上杯茶。"

"遵命，梅尔菲娜大人。"

机灵的玛丽领会暗示，引着失魂落魄的西蒙退出房间。

待艾德收拾完血盆与布巾，梅尔菲娜绷紧的身躯终于泄了力。

"梅尔菲娜大人......."

"万分抱歉，塞尔雷涅大人。我既为您的监护人，便绝不能坐视危及性命的治疗继续。"

在医疗技术尚未成体系的年代，贵族反而比平民更短命——这曾是前世的常识。

只因他们被迷信与蒙昧的医术层层裹挟。

病躯承受错误疗法，服下近乎毒物的"良药"，最终早早燃尽生命烛火。

.......连就医钱财都没有的庶民反倒活得长久，何等讽刺啊。

但真正置身此境时，才知讽刺二字何其浅薄。

若今日未能察觉......塞尔雷涅的血液恐怕会继续被悄然抽离。

作为《心之国玛利亚》的重要角色，在遇见特定人物前他理应不会逝去。

梅尔菲娜本想着只需营造悠闲环境，安然度过他前往王都迎春的时日即可。

甚至刻意限制他与攻略对象接触，任由他终日闭居寝室。

.......倘若更主动些，或许能更早发现端倪。

"请给我一个月。若我的疗法能让塞尔雷涅大人康复，届时再相信我也不迟。"

"我现在就相信您啊，夫人。"

"塞尔雷涅大人？"

"所以请您......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梅尔菲娜大人。"

被点破的瞬间，紧绷的弦忽然松弛。

自以为完美压抑的焦灼与惶恐，早被那位敏锐的王子尽收眼底。

"我明白您是真心忧虑。毕竟原本就被断言活不长久。我会向众人声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追究您的责任。"

看着那张苍白却仍保持微笑的脸庞，胸腔泛起绞痛。

即便强行收留他是迫于形势，即便剧本注定他在玛丽亚现身前不会死去——但放任孩子持续失血，实非人所能为。

"那么请睡会儿吧，醒来就用餐。很快会好起来的。"

"能像那个叫艾德的孩子一样精神吗？"

"呵呵，那孩子可是恩卡尔地区数一数二的活力源呢。若您恢复到他那种程度，就无所不能了。"

"真令人期待啊。"

随着眼睑缓缓垂落，塞尔雷涅的呼吸逐渐平稳。

梅尔菲娜始终紧握他冰凉的手指，直至火钵上沸腾的水壶蒸汽渐渐濡湿了干燥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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