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不安与冰冷的手
“燕子就这样依偎在失去一切的王子雕像旁。破败的王子像被人们从台座上推下拆毁，唯独王子的心脏无论如何都无法摧毁，最终和燕子的尸体一起被丢弃。后来，天神命令使者将人间最珍贵的两样东西带来。使者从垃圾堆里取回王子的心脏与燕子的尸体献于神前，从此两人在天国过上了永恒幸福的生活。”
话音戛然而止时，梅尔菲娜抬头发现塞尔雷涅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
那张素来苍白的脸庞此刻泛着潮红，微张的唇间泄出的呼吸里混着细微的哮鸣音。
当她察觉敷在额头的毛巾早已被体温焐热，端起水盆正要外出换水时，玛丽敏捷地接过了铜盆。
“梅尔菲娜大人，取冰的话请交给我吧。”
“玛丽.......那就麻烦你了。啊，记得披上外套，片刻着凉也不好。”
这个季节将水盆置于室外转眼就能结冰。
女仆微笑着应允，握着冰凿踏入寒夜。
——真是可靠的秘书啊。
厨房里西蒙正熬煮着药草，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
“塞尔雷涅睡着了。你在做什么？”
“对感冒有效的药草茶。预防也有功效，梅尔菲娜大人要试试吗？”
“好啊，用了哪些材料？”
据西蒙说明，主料是洋甘菊，另掺了少量云杉嫩芽与碾碎的玫瑰果。
“其实该加些生姜，但对现在的塞尔雷涅殿下可能太刺激了。”
——原来是甘菊茶混合云杉与玫瑰果的配方。
洋甘菊能安神，云杉和玫瑰果富含维生素。
听说他会根据患者体质调整配比。
“那我尝尝吧。塞尔雷涅喉咙肿痛难受，热茶应该容易入口。”
若嫌苦涩还能添牛奶和砂糖调和。
正倾倒盆中温水时，西蒙忽然低语：“塞尔雷涅殿下每逢这个时节总易染风寒。今年反倒格外康健，倒让我疏忽了。”
“孩子本就容易感冒。我幼时也常生病呢。”
梅尔菲娜回忆里乳母为她张罗食物的身影倏然浮现。
自七岁接受淑女教育开始，她便学会隐藏病痛。
那时的梅尔菲娜比如今的塞尔雷涅更稚嫩，本可以更肆意撒娇的。
可她却自然而然地认定，自己早已失去撒娇的权利。
孩子的时光何其短暂。
此刻期盼塞尔雷涅能安心享受童年，或许正是将自己未能拥有的幸福投射其中。
“不如给塞尔雷涅做些糖果吧。”
“糖果？”
“做法很简单，西蒙也来看看？对喉咙很温和。”
步骤实在朴素：平底锅注少量水与足量砂糖，文火慢熬至浅琥珀色。
沸腾后滴在另一口锅上，待其将凝未凝时迅速铲起。
虽形状歪扁，含在口中却是正宗的麦芽糖滋味。
若有模具本可做得精巧，但这个世界缺少合适的器具。
她只尽力将糖坯修得圆润无棱，好让孩子能含着慢慢化开。
——尤利乌斯见到定会讨要吧。
正将成品收入陶罐时，身后传来西蒙哭笑不得的叹息。
"梅尔菲娜大人。制作方法看似简单，但筹措如此大量的砂糖本就不易啊。"
"说不定日后会比现在更容易获取呢？多学些手艺总没坏处哦。"
"经您这么一说，竟真觉得是件容易事了，实在奇妙。"
"其实若加入蜂蜜会更润喉，但这个季节采蜜极为困难。总不能夺走蜜蜂越冬的养分，况且养蜂与玉米种植本就不甚相合。"
"养蜂？.......听闻神殿确有饲养，莫非大人通晓其中门道？"
"嗯，方法倒是略知一二。"
"看来在下迟早要对梅尔菲娜大人的博学习以为常了。"
正交谈间，玛丽恰巧端着冰盆走进厨房。
素白瓷盘中碎冰堆叠如小山。
"梅尔菲娜大人，这些冰块可够用？"
"多谢你玛丽，足够了。"
"为防夜间急需，另将碎冰贮在了后门廊下。"
注意到少女泛红的指尖，接过冰盆时顺势握住她双手。
梅尔菲娜体温本就不高，玛丽的指节却冷得更胜寒冰。
"辛苦你了，玛丽。"
"无妨......本是分内之事。"
少女说着忽然舒展笑颜，梅尔菲娜亦报以莞尔。
"正好西蒙要为大家沏药茶，说是能防风寒呢。"
————
用西蒙泡的茶简单地开完茶会后，回到塞尔雷涅的房间，发现他已经醒了，正用朦胧的蓝色眼眸望向梅尔菲娜。
虽然睁着眼睛，但意识似乎还不太清醒。
梅尔菲娜拾起滑落的毛巾，将手贴在他发红的额头上，烫得厉害。
“玛丽，能再准备些毛巾吗？西蒙，麻烦告诉女仆准备塞尔雷涅的替换衣物。”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
“姐......姐.......”
“不用勉强说话。”
“姐姐的......手.......凉凉的.......好舒服.......”
作为贵妇人的梅尔菲娜，即使是面对孩童，也不能留在男性更衣的场合。
她吩咐女仆，由于塞尔雷涅盗汗严重，需要立刻更换衣物，并在更衣前用冷水拧干的毛巾冷敷后颈和腋下降温，随后离开了房间。
待女仆更衣完毕，她嘱咐她们仔细洗手漱口，才重新回到房内。
擦拭身体后，塞尔雷涅的状态似乎稍微清爽了些，但仍虚软地躺着。
“姐......姐.......”
“塞尔雷涅，我在这儿。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梅尔菲娜试图将伸出毛毯的手塞回去，却反被他紧紧抓住。
那份热度让人心疼。
“害.......怕.......”
“塞尔雷涅？”
“我.......想好好.......长大.......像姐姐一样.......”
像是被高烧灼乱了神志，塞尔雷涅呢喃着。
梅尔菲娜温柔地回握住那只滚烫的手。
“没问题的，塞尔雷涅。你这么温柔，一定会成长为出色的大人。”
或许因得到回应而安心，塞尔雷涅的嘴角微微放松，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只要遇见玛丽亚，塞尔雷涅就能得救。
等长大后获得能承受魔力的体质，就不会再这样缠绵病榻了吧。
——真希望玛丽亚能选择塞尔雷涅啊。
可同样的念头也会为尤利乌斯浮现。
虽说那个天真任性、把"迟早会永远沉睡"挂在嘴边的魔法师难以捉摸，但在短暂相处中，梅尔菲娜明白他绝非恶人。
尤利乌斯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孩子。
随心所欲，不懂忍耐。
正因不会直白地发脾气，反而更棘手。
若论对玛丽亚的恋慕，她甚至想为塞德里克加油。
越是亲近这些人，越是无法抑制这样的念头。
梅尔菲娜本就是为走向破灭而设计的角色。
此刻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演绎属于她的幸福结局。
在游戏世界里，那些未被选中的攻略对象后来怎样了呢？
塞德里克大概会恪尽职守地担任骑士团长。
塞尔雷涅留在弗朗切斯卡王国期间应该能保持健康。
尤利乌斯——是否永远沉眠了呢？
亚历克西斯或许在王都与梅尔菲娜维持着相敬如"冰"的婚姻。
——希望大家都能获得幸福啊。
正沉浸在思绪中时，塞尔雷涅握着的手忽然轻轻收紧。
作为非主人公的梅尔菲娜，能为他们做的事实在有限。
尽管存在恶役千金与攻略对象的区别，但他们或许和梅尔菲娜一样，都是为玛丽亚而存在的角色。
只是恶役千金得不到救赎，而他们中被选中的人能获得玛丽亚的拯救——仅此而已。
明明此刻，所有人都怀着真切的情感活着。
就像紧握高烧的塞尔雷涅的手那样，她多希望能为他们多做些什么，哪怕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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