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视线与怒火
塞尔雷涅轻盈的脚步声远去后，沉重的沉默笼罩了现场。
玛丽与塞德里克露出尴尬的神情，亚历克西斯正用指尖揉着太阳穴。
"你竟允许那位殿下称你为姐姐？"
这语气不像责备，更像是强烈困惑下的质问。
虽然梅尔菲娜设定上是体弱弟弟的看护者，但塞尔雷涅毕竟是邻国皇太子。
即使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君臣关系，她实质承担着监护责任——既收受着亚历克西斯的报酬，又受托培养恩卡尔地区的士兵。
当疗养监护人过分亲近高贵的被监护者时，难免招致非议。
梅尔菲娜自己也清楚逾越了惯例界限。
"仅限于在恩卡尔地区期间罢了。那孩子.......只是感到寂寞，还眷恋亲情的年纪。"
"塞尔雷涅殿下已经十三岁了！"
"公爵大人，十三岁仍是孩童。"
"但已是能生育后代的年龄！"
这句话让她瞬间血色尽失。
抬眼望去，亚历克西斯眼中的困惑已化作对越界者的厌恶———不，更接近轻蔑。
他当然并非真心认为塞尔雷涅与梅尔菲娜存在肉体关系。
若真有过界行为，塞德里克必定第一时间劝阻，而亚历克西斯也会收到报告。
这点他心知肚明。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初见时的塞尔雷涅纤细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折断，即便知晓剧本里他还能活到来年夏天，那病弱模样仍让人担忧能否平安长大。
正是这样的塞尔雷涅，说着"相信梅尔菲娜"，开始进食、外出，最终能与费利切在草原奔跑。
虽有生活习惯改善的功劳，但更多是少年自身努力的结果。
那个与众人共进晚餐、笨拙帮忙料理、倾听她讲故事的弟弟。
此刻冬日的珍贵回忆仿佛被泼上污泥，那句"姐姐大人"的呼唤突然变得不堪起来。
——原来愤怒到极致时，血液不是涌上头顶，而是全部沉向脚底。
"......恕我失礼，公爵大人，突然有些不适。"
"夫人！"
".......塞德里克，带两位去客房。玛丽，我的晚餐不必准备了。"
"梅尔菲娜大人！"
她听见玛丽的惊呼，但此刻只想逃离。
拒绝在这充满责难的空气里多停留一秒。
"对不起玛丽......让我独自待会儿。"
刚冲出走廊，颤抖的呼吸便灼热了眼眶。
她死死咬住牙关，抵抗着即将决堤的泪意。
绝对不要哭。
等回过神，自己已经跑了起来。
"该死！塞德里克！阁下护卫交给你了！"
"啊？！喂！？"
"你们在场只会让局面更糟！这是命令！"
奥古斯特的喊声从身后追来。
明知作为骑士的他不可能真正阻拦女主人，她还是恐惧被抓住般冲上楼梯。
身为贵族女性几乎不曾奔跑，此刻却顾不得体统。
踉跄着攀爬时差点摔倒，所幸及时稳住了身形。
门扉开合。
这间闺房素来只许侍女与贴身女侍进入，整座宅邸中唯玛丽与亚历克西斯有此特权———但玛丽从不会强行闯入，而亚历克西斯更无这般做的理由。
所以此刻，此处，仅梅尔菲娜一人。
意识到这点时，紧绷的神经忽然松脱。
“呜.......咕.......”
无论怎样咬紧牙关，如何攥紧拳头，都止不住翻涌而上的情绪。
——明明，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梅尔菲娜的人生，始终浸在掺杂着好奇与轻蔑的视线里。
作为南部大领主的女儿却从未踏足封地，被贴上"私生女"的标签，承受着永无止境的审视。
估价般的目光早已数不清，含着怜悯的打量也屡见不鲜。
最难忘的，是父亲克劳福德侯爵眼中渗出的嫌恶。
她本无过错，只天真地以为恪守贵族千金的礼仪便能换来理解。
恩卡尔地区的日子太过温暖，温暖得让她险些忘记——自诞生起便包裹着她的世界，竟能如此撕扯灵魂。
正倚着门抱膝蜷缩时，厚重的撞击声突然从门外传来。
“梅尔菲娜大人！”
看来玛丽终究追了过来。
她把脸埋进臂弯屏住呼吸，此刻这份无处容身的孤寂，这种价值尽失的虚妄，根本无力抑制。
最不愿让始终相伴的玛丽，看见这般狼狈的自己。
“求你玛丽.......现在让我独处。”
“请听我解释，梅尔菲娜大人。”
“退下吧，奥古斯特卿！”
“虽是阁下的过失，但让玛丽大人解释太残酷了。”
“多管闲事！”
不想听见门外争执，她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梅尔菲娜大人！我永远是您的同盟！若您厌弃北部想去任何地方，我都誓死相随！”
“等、玛丽大人！”
“但至少.......请您听一次.......就一次.......我的陈述.......求您了.......”
玛丽嘶哑哽咽的乞求声中，梅尔菲娜狠狠咬住臼齿站起身来。
她比谁都清楚，自来到恩卡尔地区，玛丽从未轻忽过她的感受。
既已说到如此地步，便不能不回应。
拉开门时，玛丽苍白的脸颊挂着纵横泪痕，神情混杂着释然与哀戚。
“为何.......要哭呢，玛丽。”
“对不起.......梅尔菲娜大人.......真的.......非常抱歉.......”
梅尔菲娜不明白道歉的缘由，却无法放任那单薄肩膀的剧烈颤抖。
"我......我想无条件地站在梅尔菲娜大人这边。我对阁下也感到很愤怒。可是.......可是......那位大人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
"玛丽......."
"就这一次，请您听我说。如果听完之后，梅尔菲娜大人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公爵阁下，再也不想见到他的话，我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梅尔菲娜大人这边"
"......傻瓜。那可是.......你的哥哥啊。没必要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对我来说，梅尔菲娜大人才更重要！"
梅尔菲娜被这句话打断的瞬间，身体猛地颤抖起来。
"真是个傻瓜呢，玛丽。"
她再次重复着这句话，用双手掩住了脸庞。
——这不是因为悲伤而无法自抑。
从相遇至今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她，梅尔菲娜清楚地明白，玛丽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
"谢谢你，玛丽。我最喜欢你了。"
原来只要知道有个人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就能获得如此巨大的救赎。
————
在故事中已经过了新年，因此塞尔雷涅的年龄从12岁算作13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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