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玉米与东方商人【上】

格尔特被领进一间豪华的会客室。

他轻抿着侍者奉上的热茶，却被陌生的香气逼得将茶杯稍稍拿远。

他用手轻扇蒸汽，细细嗅闻这缕陌生的芬芳。

很快，他意识到这是玉米的气味——这让他心情顿时阴郁起来。

但作为商人，他绝不能在公爵府邸拒绝主人提供的饮品。

（看来平民只配享用玉米？）

在北方受到如此露骨的蔑视尚属首次，不过行商四方时，这类非言语的侮辱倒也并不罕见。

若每次都斤斤计较，商贾之道便无从谈起。

浅尝一口，味道虽淡却意外适口。

凭借品鉴红茶的经验，他本可推断出大致产地，但这杯茶毫无特色——正因如此反而不易招致反感，唯有温润的余韵在舌尖流淌。

贵族与大商贾固然崇尚昂贵红茶，但日常小憩时，这般平淡滋味或许更宜人？

香气确凿无疑来自玉米。

茶汤澄澈不见谷物浊色，许是用干燥的玉米叶或苞衣切碎炮制而成。

玉米本是牲畜饲料。若能作为茶饮贩卖，倒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正当他暗自拨动心中算盘时，会客室未闭的门扉处，一名骑士装束的年轻男子昂然而入。

"久等了。公爵阁下原欲亲临，奈何实在分身乏术。"

"岂敢，春日正是诸事繁忙时节，请您切莫挂怀。"

格尔特起身深鞠一躬。

骑士示意他就座，自己也在对面沙发落座。

这位骑士他见过——北方公爵亚历克西斯的近卫骑士，名义上是护卫，实为公爵心腹的知名人物。

稍迟进来的女仆为格尔特续茶，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竟为骑士也奉上同款茶饮。

骑士毫不在意地仰颈豪饮。

"实不相瞒，今年忙乱非常，大半文官都宿在公爵府不得归家。有个新婚文官正哀叹孩子快要不识父颜了。"

"原来如此......确是时局多艰啊。"

自去年夏末爆发的马铃薯枯萎病引发饥荒，至今仍肆虐大陆。

温暖的南方尚能冬季产粮，与西班牙帝国接壤的西部可大规模进口，王领更坐拥广袤庄园储备。

但寒冷的北方与领土狭长的东部北境，情势已严峻到极点。

春日虽让境况稍缓，仍有无数贫民未能熬过寒冬。

当格尔特这位东部商旅重启索拉松的春季巡商时，沿途凋敝的村落景象令他几欲作呕。

饥饿会摧毁人性。

商人走南闯北，最能切身感受治安恶化———农民沦为盗匪袭击邻村，讨伐的骑士们则毫不留情地挥剑。

（若得温饱，他们本该是寻常农夫啊。）

明知如此，此刻他却置身大贵族宅邸，进行着价值千金的交易。

马铃薯本是贫民的口粮，而眼前这位身着华贵骑士服的男人，想必仍享用着往年收成的麦面包，对饥荒的认知仅停留在文书数字上。

"觉得这茶如何？"

"呃......恕我孤陋，倒是初次品尝。"

"料也是。其实这是夫人最爱的茶饮。据说比起葡萄酒红茶，她更钟意此物。"

"夫人是指.......去年新婚的那位？"

"正是梅尔菲娜·冯·奥尔多兰公爵夫人。"

"竟以如此珍品相待，实在是......"

格尔特虽半信半疑，但既涉及公爵夫人所好，场面话总该说上几句。

正当他斟酌词句时，骑士却摆手制止了他。

"不必用华丽的辞藻修饰。尝过便知——这原料本是玉米。因玉米常被视作牲畜饲料，初尝者多会皱眉呢。"

骑士爽朗地笑着，亲手往空杯里续上新茶。

"夫人颇具远见，刚嫁来不久就为研习领地经营，在北部最边境的土地试种作物。这玉米便是她选中的第一种作物。"

骑士轻抬手势，候命的女佣便以优雅姿态退出会客室。

片刻后，传来餐车滚轮声。

"还未用午餐吧？虽显简慢，不如同席如何？"

"这.......实在惶恐。"

"其实阁下本想作陪，此刻想必正在书房用着相同的餐食。况且并非什么豪华筵席，无需拘礼。"

眼前餐盘盛着陌生料理：两枚圆形烤制的谷类面饼夹着肉蔬，淋满酱汁。

正犹豫如何下箸，骑士已徒手抓起一块送入口中。

"趁热最妙。不必讲究礼仪，请用便是。"

"多.......多谢。"

商人低头效仿着抓起一块。

饱满的馅料远超平民饮食规格，当牙齿穿透面饼的瞬间，蒸腾香气令他瞳孔骤张。

全熟肉质却异常柔嫩，与蔬菜面饼在咀嚼中迸发鲜味，蒜香与咸味恰到好处。

"这.......实在美味。"

最惊艳的当属双色酱汁——赤酱的酸爽与白酱的绵密在齿间交融，这种层次分明的味觉体验，即便走南闯北的商人也鲜少遇见。

"我初尝时也吃惊不小。如今从索拉松往北，这种吃法正风靡各地。近来领都也有摊贩售卖，阁下逗留期间不妨一试。"

"承蒙指点.......这面饼既非小麦亦非大麦，荞麦色泽又太浅，如此鲜亮的黄色——"

"正是玉米。此料理亦出自夫人之手。多亏她在北部推广玉米种植，公爵家才无需开仓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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