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无能者

在将士兵们的指挥权托付给玛丽，并嘱咐安娜等艾德回来后立刻通知自己后，梅尔菲娜回到办公室，却始终无法集中精力工作——西沉的太阳像渗入骨髓般令人焦躁。

虽说是春夏之交，白昼却仍未变得漫长。

再过不久，暮色就要开始浸染天际了。

这个世界的黑夜，与前世相比危险得不可同日而语。

虽说北部魔物尚未到活跃的季节，但熊狼之类的猛兽始终在近处徘徊，人类在夜暗中根本不是野兽的对手。

没有街灯的世界里，夜色对人类的眼睛而言过于浓稠，即便是熟路也暗藏危机。

无论贵族平民，活动时间都仅限于日光照耀的时段。

黄昏前归家用餐，日落即刻就寝，这才是理所当然的生存法则。

当太阳终于挂上西山棱线时，艾德依然下落不明。

梅尔菲娜正心不在焉地处理着公务，突然接到教会马车返回的报告。

"塞德里克。"

"属下陪同。"

刚起身，塞德里克便心领神会地点头。

梅尔菲娜强抑着焦躁穿过门廊时，恰与走下马车的埃米尔四目相对。

细雨中，这位祭司正深裹着斗篷兜帽避雨。

"司祭大人！辛苦了！"

"公爵夫人竟亲自相迎？请别动，我这就过去——"

待埃米尔带着温和笑意移至门廊下，梅尔菲娜以贵族礼数欠身。

抬头时注意到他脸上浮现的困惑，显然已察觉梅尔菲娜的异常。

"夫人可是有何不适？"

".......恕我冒昧，今日「祝福」仪式可曾发生异状？我家前去受礼的仆人至今未归。"

埃米尔困惑地歪头看向身后的奥古斯特。

披着奥尔多兰骑士团纹章斗篷的骑士也摇头表示未曾留意。

"您说的是厨房那个少年吧？我全程警戒帐篷周边，并无异常。"

"名单上十八名少年都顺利受礼。虽有几个孩子觉醒了有趣的天赋，但绝无重大意外。"

听闻二人答复，梅尔菲娜的肩膀颓然垂下。

"这样啊.......耽误您休息实在抱歉。谢礼容后奉上。"

"请别在意。日落将至，您还是先——奥古斯特卿，不如护送夫人......."

"恕难从命，在下肩负着司祭大人的护卫职责。"

"是我失言了。教会另有护卫，想来也不会......."

奥古斯特郑重行礼。

埃米尔终究是受奥尔多兰家委托前来举礼的司祭，其护卫自然不能调作私用。

"多谢司祭体恤。"

目送埃米尔在雨中返回别馆，梅尔菲娜在腹前交握的双手愈发用力。

阴云笼罩的雨幕让暮色更显沉郁——仆人逾时不归，已是确凿的异常事态。

"日落前派出搜救队。所有骑手立刻周边探查。"

不祥预感让她攥紧的指尖泛起寒意，强作镇定的声音几欲颤抖。

"这就安排。恩卡尔村那边也会通知家属协同搜索。"

"嗯......若入夜前还找不到......."

这已经不再有因为晚归就小题大做的想法了。

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就算事后被大家笑话是个过度保护的爱操心的领主也无所谓。

正当这时，屏息守候在旁的安娜突然发出惊呼：

"啊！是艾德！"

闻声抬首向大门望去，只见士兵护送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虽然深深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那发色与领主府制服，确确实实就是艾德。

"太好了......终于回来了！"

刚松口气的瞬间，梅尔菲娜察觉到了士兵困惑的表情和始终不肯抬头的艾德。

她正要跨出大门却被塞德里克拦住，后者代替她从士兵手中接过艾德，轻扶着少年的后背将他带了过来。

"艾德，大家都很担心。这么晚你去哪里.......到底怎么了？"

浑身湿透的少年仍低垂着头，水珠不断从发梢滴落。

直到梅尔菲娜屈膝仰视，才惊觉那些不只是雨水———艾德红肿的双眼紧闭着，为了压抑呜咽而紧咬的嘴唇已然渗血。

"梅尔菲娜大人......对不起......我、我......"

随着安娜啪嗒啪嗒跑来的脚步声，塞德里克接过毛巾盖在艾德头上。

虽是春夏之交，北境的雨依旧冰冷刺骨。

当梅尔菲娜触碰到少年紧握的拳头时，那寒意令人心惊。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这个向来无忧无虑笑着、与安娜风格迥异却同样活跃在领主府的少年，如此痛哭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

表面看来没有外伤，湿透的制服紧贴着身体，但不像遭遇过暴力。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正承受着某种深刻的痛苦。

"先进去吧。换好衣服喝点热饮，这样会着凉的。"

艾德却只是拼命摇头。

新涌出的泪水混着哽咽，让话语支离破碎：

"梅、梅尔菲娜大人......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

"我......我根本......没有任何......才能啊......"

这句话让梅尔菲娜先是震惊，继而产生不该有的庆幸，随即又为这种庆幸自我谴责。

对艾德而言这绝非"小事"。

他在冷雨中独自悲伤数小时，痛苦到几乎不敢回到这个地方。

"艾德，没关系的。这根本不需要道歉。"

"对不起......梅尔菲娜大人......"

"求你别道歉了......你能平安回来，真的太好了。"

当梅尔菲娜握住他的手引向屋内时，艾德终于不再抗拒，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领主府。

那份冰冷僵硬的意志传递过来。

明明不该这样，少年却仿佛认定自己已不配留在这里。

这般情状，实在令人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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