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神与雷
归程的马车里，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尴尬气氛。
玛丽脸色依旧苍白。
透过车窗望去，只见再度飘落的雨幕中，塞德里克和罗伊德骑马环绕着马车前行。
塞德里克显得威风凛凛，罗伊德却畏畏缩缩，连他骑的马似乎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坐在对面的玛丽看似已恢复平静，但或许是昏暗车厢的缘故，她的脸色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苍白。
在这个世界里，“雷”有两种含义。
一种说法认为那是与神明相对立的魔王之力；同时，也有说法认为那是神明从天而降讨伐仇敌的力量。
伴随着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理解，一种意识也深深烙印在这个世界居民的心中：雷并非人类所能掌控的力量———敬畏雷霆，畏惧神怒吧。
事实上，魔法属性中并不存在雷系。
从大家的反应来看，恐怕连尝试去掌握它的人都不曾有过。
——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呢。
在这个世界，宗教并非那么热衷于宣扬禁忌。
不像前世那样，宗教束缚人心的观念相当淡薄。
教会只是在冠婚葬祭（红白喜事）方面拥有一定的强制力，再加上教会与圣殿这两个组织都强烈排斥战争和私斗罢了。
毕竟，在这个世界，魔女和魔法师并非歧视的对象，炼金术师甚至还拥有国家设立的机构。
即使与前世共享许多相似的文化风俗，其根基却是不同的。
大多数的限制并非源于宗教，而是由王室、贵族以及他们所制定的领地法建立的。
实际上，即使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梅尔菲娜也极少触及宗教禁忌。
以梅尔菲娜身份生活的十六年里，她与教会或圣殿相关的事，最多也就是在接受“祝福”仪式时，以及去圣殿经营的孤儿院进行慈善慰问的时候。
平时与玛丽或塞德里克相处时，也从未感受过宗教价值观的差异。
梅尔菲娜伸出手，点亮了悬挂在马车上的提灯。
内部明亮起来后，那仿佛冻结凝固的氛围似乎也缓和了些许。
“玛丽，介意我坐过去吗？”
“诶？啊，好的，请。”
玛丽稍微往旁边挪了挪，梅尔菲娜便移动到了原本坐在对面的玛丽身边。
马车并不宽敞，车顶也很低。
虽说梅尔菲娜和玛丽都属于身材纤细的类型，但并排坐下后，距离一下子变得非常近。
“刚才很害怕吧？”
“是的，现在也依然觉得可怕。要是梅尔菲娜小姐您出了什么事的话.......”
玛丽明明自己也如此惊魂未定，却依然担心着梅尔菲娜的安危。
看着她这副样子，梅尔菲娜不禁泛起一抹苦笑，同时感到一股暖流充盈了胸膛。
“玛丽，关于雷的故事，你是在哪里听说的？”
“是女仆长在我睡前讲给我听的。是关于‘坏孩子会被雷劈死、偷红果子的鸫鸟被雷劈中燃烧、森林的狼被雷劈中燃烧’之类的歌谣。”
“啊，我的乳母也唱过呢。”
“作为摇篮曲来说很有名吧？”
聊着聊着，紧张感似乎消散了些许，玛丽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微弱的笑意。
“挨骂的时候也常常被这么说呢。虽然我实在无法想象玛丽被大人训斥的样子。”
“我小时候其实也挺调皮的哦。经常被训斥说‘小心被雷公抓走’、‘小心被狼人叼走’之类的。”
“哎呀，呵呵。”
梅尔菲娜用手臂环住玛丽的胳膊，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梅尔菲娜小姐？”
“没关系哦，玛丽。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为了你，就算是雷神我也敢一战。”
“.......不行，梅尔菲娜小姐您必须先逃。否则，我也无法安心逃生.......”
“如果是神明降下的怒火，逃跑也无济于事吧？我感觉奋起反抗的话，胜算反而会高一点点呢？”
“不行的！.......虽然我绝对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但如果梅尔菲娜小姐真的遭遇雷罚，我会代替您.......”
玛丽表情悲壮地正要说完那句话，梅尔菲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了她。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这位秘书，即使面对的是雷——是神明的愤怒——也绝对会说到做到。
“我和玛丽，都没做什么触怒神明的事哟。我能断言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好人。所以我当时才没那么害怕。”
“.......是啊。无论发生什么，梅尔菲娜大人都不可能遭雷劈的。”
“你也一样哦，玛丽。”
她温柔地说着，依偎到身旁可爱的妹妹身边。
就这样，她在心里，向那位几乎连面容都已记不清的乳母道了个歉———因为拿她来举例这件事。
梅尔菲娜的乳母，从未给梅尔菲娜唱过让人害怕的歌。
留存的记忆里，她总是唱着温柔的歌谣。
睡吧，睡吧，亲爱的宝贝。
愿晨光将你轻轻拥抱。
婆娑树影温柔守护你安睡。
纵使羊咩牛哞，愿你不落泪。
一切光明美好，常伴你左右。
睡吧，睡吧，亲爱的宝贝。
愿灿烂的明日，为你倾泻而下。
如今回想起来，或许也因为梅尔菲娜曾是个备受压抑的孩子。
她忆起了那位只为自己吟唱深情歌谣的乳母，那令人怀念的旋律。
严苛的淑女教育，使得那之前童年时代的记忆都已模糊不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论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都没有大人向梅尔菲娜灌输过雷电有多么可怕。
从平民到王都出身的骑士，他们都如此畏惧.......
看来在这个世界，雷电是被视为极其可怕之物。
所以，肯定是梅尔菲娜这边才不正常啊。
——那是神明的力量，亦是神之敌的力量。
正因为她对此深信不疑，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违逆命运的我，必定是敌人那一方吧。
倘若神明真的在操控雷电，那么只要有玛丽和梅尔菲娜在，雷就该直直劈向自己才对。
她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微笑，闭上双眼，轻轻将头倚靠在玛丽的肩上。
“梅尔菲娜大人？”
玛丽似乎对梅尔菲娜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感到意外。
她带着顾虑唤了一声名字。
“没事的，玛丽。”
对神的恐惧，于梅尔菲娜而言，已是过去的事了。
“不要紧，无论发生什么，由我来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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