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对话与愿望【三】
“你是个会原谅我、甚至向我道歉的人。在我的感觉里，你实在太善良了。”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不适合当领主啊。因为无法做出治理民众所需的、正确的判断呗。”
在这一年半里，确实有过几次让梅尔菲娜认识到，有时也需要做出无情的决断。
但这次的事，对梅尔菲娜来说负担实在太重了。
“恩卡尔地区今后会越来越壮大的吧。那种只在小领地时期才会发生的问题，今后肯定也会冒出来。到那时，我没有自信能抛开私人感情，做出身为领主应做的公正判断。让一个手握权力却因私情优先而无法正确判断的人来治理领地......这对领民们也太可怜了。”
“大概，我们认知上的分歧，就在这一点上吧。”
“什么意思？”梅尔菲娜刚抬起头，亚历克西斯就已经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看不出在想什么的严肃表情。
“我初到恩卡尔地区时，首先想到的是，延伸到地平线的农田很美，以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平民脸上有如此明亮的神情。”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的色彩。
“平民也好，农奴也罢，都有他们的骄傲和幸福。教会我这种并非只是管理、驱使，而是真正‘治理’方式的人，是你。”
“我.......没做过那么了不起的事。我总是被眼前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说到底，领主也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必须是刻板严肃的执政者。频繁光顾高级妓院挥霍无度的贵族，或者把事情全丢给管家只顾游乐的领主，都不稀奇。我们贵族，本来就不屑于辛苦劳作，认为那有失优雅。除了紧急情况外，通常只在上午工作半天才是常态，整天埋头做事那是文官们的活儿。”
确实，梅尔菲娜所学到的贵族礼仪也是如此。
总是优雅从容，早餐简单用过之后，办公直到下午钟声敲响为止，下午则用来读书或外出狩猎。
“说你离经叛道吧，却又意外地充满理想主义.......你这人，还真是难以捉摸啊。”
“.......你今天话可真多呢。”
“被你提出一个目的不明的交易，我有些动摇罢了。”
“看不出来呢。.......你也是个够别扭的人呢，亚历克西斯。”
亚历克西斯“呵”地轻笑一声，静静地眯起了眼睛。
那笑容温柔得.......令人惊讶。
“梅尔菲娜，虽然我长久以来都不愿承认，但说到底，我也是自私人群中的一员。比起大多数不相干的人，似乎还是我自己的幸福.......以及家人的幸福更重要些。”
他带着某种释然般的语气说完，接着便深深地凝视着梅尔菲娜。
那双青灰色的眼眸仿佛洞察一切，他微微颔首。
“我自认为明白你是深爱着恩卡尔地区的。若仅仅是遇到了难题，你也拥有克服它的坚强。为何.......你要交出这份深爱来换取什么？你到底在祈求什么？”
“所以我才说，那是.......”
“梅尔菲娜，别跟我提交易。作为家人，你只需向我求助就好。”
“.............”
亚历克西斯是认真的，而且无比真挚。
这真挚的程度，甚至让人觉得再坚持“没有承诺就不说明缘由”是种不诚实。
“我也想相信你，可是.......”
尤利乌斯正在变成新的强大魔物。
亚历克西斯明知这一点，却仍将他藏在领主宅邸的地下。
而尤利乌斯其人其事，很可能成为与象牙塔对立的导火索。
所有这些，都是过于沉重的秘密。
对亚历克西斯而言，保护尤利乌斯根本毫无益处可言。
“亚历克西斯.......”
在这种时候，梅尔菲娜才猛然想起，自己明明是连父母都未曾开口说过“救救我”的人啊。
那经过精心打磨的容貌、作为贵族千金所具备的卓越教养与举止风度。
渴望被爱的梅尔菲娜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大声呐喊“请爱我”，而是默默忍耐、紧闭双唇，努力扮演一个值得被爱的女儿的角色。
她与亚历克西斯之间的往来，恰恰都是以契约或交换条件为前提的，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是否曾无条件地向他祈求过什么。
风吹过，树丛沙沙作响，仿佛映照着她的心境。
梅尔菲娜接下来开口的话语，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这风声淹没———但因为亚历克西斯正专注地面对着她，那声音还是清晰地传递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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