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前路多舛
用餐过后，玛丽亚正稍作抄写练习，工匠们便前来拜访领主宅邸，玛丽亚便请他们前往会客室。
蕾娜和今天休息的罗德也一同跟了过来。
“欢迎，迪特尔，罗尼。”
“您好，玛丽亚大人。”
“今天也请多关照。”
迪特尔和罗尼，是奥古斯特从附近最大的城镇请来的两位工匠。
据说迪特尔是为公爵家也供货的皮甲专门工匠，罗尼则是制作马具的工匠。
迪特尔的体型用“矮胖敦实”来形容再贴切不过，留着浓密蓬松的胡子，让人不禁联想到故事里出现的矮人。
罗尼则正好相反，个子高挑，身形瘦削，手脚像棍子一样细。
两人看起来都像是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就像外国人常有的情况，玛丽亚无法准确判断他们的年龄。
对着年纪可能和自己差出一辈甚至像父子的男性直呼其名，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
玛丽亚觉得用“先生”称呼、说敬语要轻松自在得多，但奥古斯特却说那样有失身份，所以她一直在努力适应。
“今天我把前几天提到过的鞋子样品带来了。这边是农民穿的木靴，这边则是贵族女性比较喜欢的款式。”
桌上陈列着一排排的鞋子，蕾娜眼睛闪烁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它们。
罗德的反应则稍显冷静，他似乎正在按材质逐一仔细地观察。
“木靴.......穿起来会不会疼呢？”
玛丽亚在进出梅尔菲娜的菜园时也会换鞋，但那是底部钉了皮革、上部用布包裹脚踝的款式。
上面有抽绳系带，不怎么挑尺寸。
“这个嘛，习惯了就好。”迪特尔用略带无聊的口吻解释道，“我们会做得稍大一些，在里面塞上稻草来调节。”
他简短地嘀咕了几句。
也许是觉得这个只穿过柔软室内鞋的贵族小姑娘太过无知，感到无语了吧。
如果是以前，仅是这样就会让玛丽亚畏缩了。
但如今身边有蕾娜和罗德，更重要的是有奥古斯特在，她就不太在意了。
虽然有点像“狐假虎威”，但能有视为伙伴的人存在，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拿起木靴，感觉比想象中轻得多。
主体是用木头雕刻而成，支撑脚背的部分则是用钉子将皮革固定在木头上制成的。
形状虽然略有不同，但有点像没有鼻梁带、而是包裹脚背的木屐。
没有那种露出脚趾的凉鞋，也许和之前梅尔菲娜说过的“露脚基本上被视为不得体行为”的价值观有关吧。
“把这个木靴包裹脚趾的部分削掉，换成用皮革包裹脚尖部分的设计怎么样？木头的形状请保持这样.......”
玛丽亚在植物纸上画了起来：将木靴改成稍微带点跟的形状，然后用皮革包覆整个脚部。这样脚就不会露出来，而且在前世也常见类似形状的木底鞋。
“然后，在这里加上支撑脚后跟的皮带，我觉得会更稳。”
“我会去拜托木工师傅。这个设计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做出试作品。”
“在木靴上面粘合一层稍厚的、切割成型的软木，包裹脚背的皮革部分配合软木的形状留出一些余量来做，我想穿起来会舒服得多。”
“这个我也会一并委托。尺寸按照玛丽亚大人的脚来做可以吗？”
“嗯，不实际试穿的话也很难发现需要改进的地方，试作品就先按同一个尺寸做吧。请把蕾娜、罗德还有奥古斯特的尺寸也都做出来，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表面上的说法是，梅尔菲娜的提案是“开发鞋子”，并且用预支的报酬来支付玛丽亚的生活费。
光适合玛丽亚自己的脚还不够，她想尽可能多地听取大家的意见。
“骑士的靴子很难买到新的，所以还得请您再等一段时间。大概，那是最接近玛丽亚大人所求的靴子了吧。”
“要不，现在让我看看奥古斯特你脚上穿的靴子也行.......”
玛丽亚随口这么一说，结果他露出了苦笑。
“这个就请饶了我吧。在玛丽亚大人面前随便脱鞋什么的，或者把穿旧了的鞋子交给您，这实在不太妥当。”
奥古斯特的语气虽然柔和，但玛丽亚也逐渐明白了，当他用这种措辞时，再多说也是无用的。
大概，对其他骑士说同样的话，会引发相当麻烦的那种发言吧。
“我们正在从索拉松订货，请您再等几天。”
“嗯，知道了。谢谢。”
据说骑士的靴子会更结实一些，用的是更好的皮革。
因为他们常常穿着它长时间与魔物战斗，听说会在里面放入木质鞋垫，或者在鞋尖贴上金属来加固。
贵族女性的鞋子有时会用柔软鞣制的毛皮或羊毛毡之类的东西制作，但那些似乎被视作室内鞋。
而经常外出的梅尔菲娜，据说穿的是将骑士靴改制成女性尺码的鞋子。
“啊——，差不多该谈谈‘我们要做的鞋子’了吧？”
高个子罗尼用略带不耐烦的声音向玛丽亚搭话。
“啊，不好意思。嗯，那个，关于上次试穿的那个样品鞋，我注意到一些问题.......”
这两人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不过在几次会面之后，这态度已经算是软化了不少。
据说在这个世界，工匠们是按照专业高度细分化的，各自隶属于各自的行会，非常讨厌做专业以外的工作。
据说要成为工匠，从小就得像罗德或蕾娜那样年纪离开父母开始修行，到了玛丽亚这个年纪左右，才能获准负责一些简单的工作并自称工匠。
抢其他工匠的活儿导致其声誉受损是常有的事，他们似乎很忌讳这种风险。
多亏了奥古斯特好好跟他们沟通解释，强调这完全是私人委托，而且是新商品开发的辅助工作，才好不容易得到了他们的协助。
“包裹脚部的稳定性是有了，但走路时还是觉得脚底，还有用力时小腿前侧会痛。我想可能是因为体重没有分散开来的缘故吧。”
“那难道不是习惯问题吗？”
“如果连玛丽亚大人的体重都会让身体疼痛，那么高个子的女性或男性穿上的话，岂不是会出现更严重的问题？”
奥古斯特回答了罗尼粗声粗气的发言。
“以往的靴子出点小毛病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们现在做的是专攻实用性的东西。上次的样品鞋根本不合格。”
玛丽亚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么重的话，但奥古斯特几乎准确地说出了她的心声。
此刻无论是劝阻奥古斯特还是附和罗尼，都会让其中一方难堪。
这种时候到底该采取什么态度，玛丽亚至今仍不清楚。
“那个——，如果用皮革拼接来做鞋子的话，我觉得最好还是完全按照玛丽亚大人的脚底形状从零开始制作比较好。大概，玛丽亚大人的脚型和蕾娜她们的脚型有点不一样吧？”
蕾娜带着孩童特有的尖细嗓音加入对话，这让室内的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了一些。
“诶？这样吗？”
“嗯，大概是吧。虽然我很少仔细观察别人的脚，但看玛丽亚大人鞋子的形状，足弓的凹陷处很深，相应地，脚背隆起的感觉也很明显。”
“估计脚跟也很小吧。要是完全按照玛丽亚大人的脚型来做鞋，其他女性穿的话，脚跟部分恐怕会太紧了吧。”
罗德也加入了讨论，大家把各自的鞋子拿在手里比对着端详，点头附和道：“嗯.......”
“我觉得最快的方法，是先按玛丽亚大人的脚做个模型，再照着模型做鞋。既然也要给我们做的话，不如把所有人的鞋楦都做出来吧？”
“蕾娜也这么想！”
“浑蛋！ 小孩子别多嘴！”
迪特尔的怒吼声在房间里嗡嗡作响。
“小孩子又怎么了？！我们可是领主大人付钱雇来的技术工匠！”
“就是嘛！而且，在玛丽亚大人面前大喊大叫可不行哦！奥古斯特大人生起气来也很可怕的！”
面对这声大喝，玛丽亚吓得身体猛地一僵，但那对兄妹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奥古斯特敛去了总是挂在脸上的柔和神色，变得一脸严肃。
现场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感，玛丽亚不由地“咕噜”咽了口口水。
仅仅是为了决定做个鞋楦这点小事，就搞成这样。
想到今后这种事不知还要经历多少次，玛丽亚的心情不由得消沉下来。
———在这种氛围下，鞋子真的能做得出来吗？
前路多舛。
这个词蓦然浮现在玛利亚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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