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脚模、授课与第一步
“这样就能取脚模了对吧？”
“嗯，我先来示范，你能帮忙的话就太好了。要是你介意也没关系的。”
“没关系哦。感觉很有趣呢。”
说话温婉的柯内莉亚，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玛丽亚那双被缠上白布的赤足。
虽然作为定制鞋，本应依照个人脚型来制作，但这又碰上了一道难关。
男性似乎也有一定程度这样的顾虑，但女性尤其认为让丈夫或家人以外的男性看到自己的赤足是不得体的事；而工匠一方也担心触碰贵族女性的脚，事后可能遭受惩罚，因此也予以拒绝。
连主动提出需求的玛丽亚都是这种情况，就更不可能指望梅尔菲娜或玛丽那样出身纯正的高贵女性会答应了。
讨论的结果是，先由女性们自行取好脚模，再请木匠依据模型雕刻出相同形状的木模。
为了尽可能多地获取样本，便试着拜托官邸的所有住客都提供脚模。
男性方面则由奥古斯特负责与工匠们一起进行取模。
“玛丽亚大人请别动哦———。稍微动一下就得重来了。”
“嗯，我死也不动........”
取模的方式是：将溶解在水中的石膏浸透布料，然后缠绕在脚上；等凝固后小心地取下，再将石膏注入其中定型。
玛丽亚已经知道，布料在这个世界是非常昂贵的东西。
据说平民身上穿的一整套衣服，其价值远远超过了他们一整年的收入。
而这用于取模的布料，是一次性的。
失败了只能重做，成功了也无法再利用。
正因如此，必须一次成功。
“石膏凝固似乎还需要些时间，我们聊点什么吧？”
柯内莉亚优雅地啜饮着红茶说道。
目前，她担任着玛丽亚和蕾娜的家庭教师。
不过，学习的内容大多是这个世界的社会架构、风俗习惯以及价值观这些方面。
“有什么想问的吗？”
“唔嗯....... 那、梅尔菲娜曾说她的目标是把事业一点点放手，成为一名普通的领主。可所谓的‘普通领主’，具体是指什么样的呢？”
“这个嘛....... 首先，贵族的起源是骑士，也就是战士。因此，模仿商人做生意，基本上被视为越界行为，是不太受推崇的事。”
“可是，贵族实际上都非常有钱对吧？不工作的话，是怎么赚钱的呢？”
“您觉得是怎么赚的呢？”
被柯内莉亚温婉地反问，玛丽亚思考了片刻。
“.......税收？”
“虽然各地有所不同，但大约占到七成左右。”
“剩下的三成呢？”
“是贵族特权带来的收入。大多数贵族都拥有领地，而领主对其领地享有很多特权。”
首先，柯内莉亚解释道，所有的领地都归领主所有。
“例如，假如领地上有河流流过，河上架着桥，那么过桥就需要支付使用费。”
“每次过河都要收费？”
“是的。不过这工作可不容易呢。大桥的话，过往人数会非常多，而且按人头收费多少、马匹收费多少、马车又要根据大小、是否带棚顶、装了多少木箱、箱内是像矿石或葡萄酒那样的重物、还是像麦子那样的轻物来决定收取的金额。雇人管理本身就够麻烦了，还必须提防雇来的人.......说话难听点，就是会不会给熟人打折，或者反过来多收钱塞进自己腰包之类的事。”
柯内莉亚的话让玛丽亚点头赞同。
和前世不同，这里没有电子化管理，全靠人力进行的话，不难想象负责的人一旦动了歪心思就容易出现舞弊。
“所以，多数领主会把这份管理权———也就是特许状，卖给行会或商人。特许状这种东西，就是授予持有者决定桥梁通行费用、并将其征收的钱财合法收为己有的权利。”
假设以五年五百枚金币的价格购入特许状。
管理桥梁的行会或商人，能在一定程度上自由决定过桥费。
如果能在五年间从通行者那里收取七百五十枚金币，那么差额的二百五十枚金币就将落入特许状持有者的腰包。
“五年就能有二百五十枚金币，相当于本金五百枚金币的33%收益？这不是超级划算吗？”
“但是，得安排人手管理桥梁，还得盯着通行者。如果有人想不付钱就溜走，得追上去抓回来；要是有人付不出现金，就得没收货物拿去卖掉抵债。所以说，管理起来也是相当费功夫的哦。”
“确实啊.......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那么划算了。”
玛丽亚自己此刻就正深切体会着人工成本有多高昂。
再加上还要管理收上来的钱，她感觉负担会相当大。
“而且，对于商人或行会来说，能够几乎不受限制地让自己所属团体的货物往来于桥梁，这也是很大的好处。一个人、一匹马、一辆运货马车带来的收益虽然不算什么，但一年到头累积起来，这笔通行费负担绝不轻松。”
在不会被领主盯上的金额范围内，尽可能多地榨取通行费，同时让自己的货物自由往来。
她一边感慨着这其中种种的利益考量，一边随口说出了忽然想到的事。
“如果是不太宽的河，居民或者通行者会不会自己架新桥呢？”
“土地是领主的财产哦，擅自架桥是犯罪。桥造得不好会被拆掉，主谋者还可能被处死；就算造得好，也会被领主没收充公呢。”
“原、原来是这样啊.......”
通过这种特权与特许状的机制，领主将大道通行权、磨粉的水车、烤面包的炉窑、征税权等诸多特权，租借给行会、商人，或是那些识文断字、会计算的贵族次子、三子等人，从而获取收入。
将工作的权利租借给别人，并以敕许的形式获取收入。
名义上，领主并没有劳动，仅仅是给予了许可而已。
“玛丽亚大人，石膏差不多固定好了哦，要取下来了。”
“嗯，需要帮忙吗？”
“您只要乖乖不动就好。”
像石膏绷带般硬化的石膏，像脱长靴一样被褪了下来。
出乎意料地顺滑就脱出来了，原本在硬化过程中微微发热的石膏被取下后，空气冰凉地触碰到了裸露的双脚。
擦干脚，穿上柔软的室内鞋，然后往模具里倒入石膏粉加水搅拌。
与此同时，蕾娜帮忙在模具内侧仔细地涂上了甘油。
“等做好了，合脚又便于行走的鞋子，行商、巡游工匠、流民们肯定会想要的吧。因为他们经常需要移动嘛。”
虽然说有需求是好事，但蕾娜接着补充道，这需要把价格大幅降下来才行。
要降价，就得提高知名度，让更多工匠掌握制作技术，还得发展皮革加工产业等等。
就算在前世，定制皮鞋也是高级货呢。
“工序这么多，想大幅降价可能很难吧？”
“所以果然，最开始还是应该向贵族推销比较好。方法就是，在刺绣和装饰上大下功夫，先从这里掀起潮流。”
贵族的潮流，在剥离了华丽的装饰后，会自然而然地向下渗透到富有的商人和市民阶层。
尤其是那些特别讲究面子的商人，为了避免被贵族盯上，会购买不加装饰、却又是最新流行款式的鞋子。
“商人们总想穿得比平民百姓更好。这是为了向周围人展示他们的生意兴隆、资金周转顺畅，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物。据说，有些人甚至会穿着三层上等棉布缝制的衬衫、缝着毛皮的背心、蓬松鼓起的裤子和顶级牛皮靴子———这身行头的价值，甚至能达到一个过得还不错的商人年收入的三倍以上呢。”
据说，他们从初出茅庐时就开始收集布料和衣服，在各地奔走期间，遇到降价的好料子或成衣就会买下，有时还用旧衣物去交换，耗费数年光阴才终于凑齐一身体面的行头。
越是年长的商人，越是精挑细选，穿着考究的衣服，搭配也愈发显得老练。
“柯内莉亚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你可是贵族家的小姐，还当过神官吧？”
“因为我当了神官之后，巡游过很多地方啊。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坐马车移动，但讨伐魔物时马匹容易受惊，徒步的时候也不少呢。那时候要是能有双好走的鞋子，可就帮大忙了。”
柯内莉亚看起来温吞随和，爱吃东西，也不太计较琐事。
但和她聊天时，偶尔会让人窥见一丝端倪———她也是经历了诸多艰辛才来到这里的。
“.......这石膏，是从村里的铁匠工房分给我的。哪天得去道个谢才行。”
用水调和的石膏变得粘稠起来。
玛丽亚小心翼翼地把它注入模具。
只要再等三十分钟左右石膏凝固，就能拆开模具，完成玛利亚的脚模了。
接下来要把它拿到村里的木匠师傅那儿，请他精密测量后制作木楦。
“我觉得挺好。恩卡尔地区的路边摊可是出了名的好吃。我们一起去吧？”
“嗯。”
依靠掌握各种技艺、身处不同位置的人们的帮助，才能做成这一件事。
自己能这样生活下去，固然多亏了梅尔菲娜。
但玛丽亚也真切地感受到，在看不见的地方，正是许许多多人的劳作支撑着这一切。
这世界，领主府邸之外的地方，想必也并非尽是可怕之事。
“我也想去看看呢。真想见识见识各种各样的东西啊。”
这种感觉，她似乎在渐渐地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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