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帮手与各自的立场
小憩醒来，简单整理好仪容后，梅尔菲娜走出房间。
柯内莉亚不在，拉德和克里夫似乎也还没回来，连女仆们热闹的谈笑声也听不见的领主宅邸，人烟稀少，这景象强烈地传递着此刻正处于非常事态的氛围。
走进起居室，比梅尔菲娜更早醒来的针娘们已经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向她们一一道了辛苦，梅尔菲娜走下楼梯，厨房里只有艾德和亚历克西斯两人。
在桌旁坐着的亚历克西斯面前，铺着一块粗布，上面堆着一小堆豆子，他正默默地剥着豆荚。
“只是闲得没事做而已。”
“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
对亚历克西斯来说，他大概没那个意思，但这话听起来却像是辩解，梅尔菲娜不由得漏出一丝苦笑。
在贵族的嗜好中，烹饪是颇为遭人嗤之以鼻的一类。
因为这等于抢了仆人的工作，也容易给人留下模仿下人的印象吧。
更何况豆子，可以说是农民的主食作物。
贵族很少会吃。
北部的人，尤其是男性，普遍比较刻板，非常重视威严和自尊。
作为北部男性象征的亚历克西斯，此刻却一点一点地把豆子从豆荚里剥出来的样子，甚至显得有些滑稽。
———亚历克西斯这个人啊，看起来头脑顽固，却在奇怪的地方意外地灵活，或者说没什么架子呢。
在恩卡尔地区期间，他经常在阳光好的地方发呆。
如果让王都那些称他为“冰之公爵”的人看到这副模样，恐怕难以置信吧。
“梅尔菲娜大人，塞德里克大人，早上好！午餐可以准备了吗？”
“早啊，艾德。嗯，我还不太饿，给我点汤和面包就好。”
“我也一样就行。”
“我马上热一下！”
看着艾德那不变的笑容和充满活力的样子，梅尔菲娜松了口气，在亚历克西斯对面坐下。
豆子还剩大约一半，梅尔菲娜也不知不觉地伸手去剥。
塞德里克也向亚历克西斯打过招呼后，便沉默地开始剥豆子。
于是形成了公爵与公爵夫人、宫廷伯爵三人一起剥豆子的奇妙组合。
“冬豆已经到收获的季节了呢。”
“听说这是今年的头茬。这个，好吃吗？”
“很好吃哦。放进派里烤得糯糯的，或者煮熟了拌沙拉是很棒的调味点缀。切碎的奶酪一起揉进面团里做成面包也不错。和牛奶一起好好煮透，再细细磨碎做成浓汤的话，你大概喝过吧？”
艾德的料理，并非只使用在北部难以弄到的罗曼纳产材料或高级食材，也常用恩卡尔地区日常收获的作物，或是从附近商贩处购买的水果等。
亚历克西斯逗留期间，也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品尝到用这些材料做的普通料理吧。
“在领主宅邸里这样倒没关系，但要是招待其他贵族的话，就得注意一下了。”
城堡内目前正在建造供高贵身份者下榻的迎宾馆。
虽然现在还没有这个计划，但如果被人知道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提供了平民的食物，说不定会引起麻烦。
身为公爵夫人的梅尔菲娜的坏名声，会直接影响到亚历克西斯的评价。
以前从未在意过这种事，而且说真的，像这样在北部边境担任领主，等同于放弃了公爵夫人的职责，现在才说这个也未免太迟了些。
———我也，变了啊。
一边用指尖剥开豆荚，把豆子放进碗里，一边想着自己。
和刚回想起前世记忆时相比，一切都变了。
离开娘家，坐在前往夫家的马车上时，梅尔菲娜曾想着要生下孩子，付出很多爱，也被爱着，获得幸福。
取回前世记忆后，才明白那是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越是了解北部的状况，就越是理解那愿望是多么绝望。
然而那时，梅尔菲娜已是恩卡尔地区的领主，不再是一个人了。
“未曾想，仅仅是持续怀抱着一个心愿，竟也是如此艰难之事。”
"梅尔菲娜小姐，这是卷心菜鸡肉汤。若觉得太腻，请不必勉强喝完。"
"谢谢您，艾德。"
梅尔菲娜的盘中盛着切成适口大小的鸡块，而塞德里克的汤碗里则豪迈地躺着整只带骨鸡腿。
卷心菜被慢火炖至半透明状，鸡肉用汤匙轻轻一拨便松散开来。
想必是用文火细细煨煮过，蔬菜的清甜完全融入汤中，当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袋时，她不觉轻叹出声。
虽只用薄盐轻调，反而更衬出食材本真的鲜醇。
蓬软的面包应是重新烘烤过，带着恰到好处的温热，黄油香气如羽尖般轻搔着鼻腔。
"那个.......梅尔菲娜小姐，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艾德已经做得很周到了。突然增加这么多住客，拉德和克里夫又不在，厨房人手确实紧张吧？"
"但我还有余力！您看我都长这么高了，力气也变大了！重活累活都能交给我！"
人各有职守，艾德的本分是厨艺。
若因勉强做不惯的活计而伤到手，反倒是得不偿失。
但少年笔直望来的眼眸，那渴望贡献己力的纯粹心意，实在令人动容。
"那么，帮我制作酸奶可好？"
"酸奶？"
"是将牛奶发酵制成的食物........或者说饮品？是种浓稠的半凝固物，带些酸味，对肠胃很是有益。"
乳酸菌堪称天然的整肠良药。
在痢疾恢复期，医生有时也会开这类药片。
"亚历克西斯能协助他吗？"
"好。"
趁梅尔菲娜用汤的间隙已剥完豆子的亚历克西斯闻声抬头，面无波澜地颔首应允。
"眼下我虽不便亲临现场，但在厨房帮衬应当不算越俎代庖。"
若是魔物现身的状况另当别论，但此次事件需要运用政治手腕解决。
且不论原住民，如今恩卡尔地区往来着众多资本家与商人。
这些人对时势动向极其敏锐。
若见亚历克西斯指挥士兵亲临前线，必会有质疑梅尔菲娜统御能力的声音出现。
从长远来看，这恐将为领主威信蒙上阴影。
"———多谢你。"
"剥豆帮厨不过消磨时间，不必言谢。"
"受人之助，理当感恩。纵使对方是孩童也不例外。还望你待威廉亦如是。"
"嗯，待他依约在收获节前来时，若有契机自当如此。"
除非瘟疫彻底平息，否则身为公爵继承人的威廉绝不会被允准踏足恩卡尔地区。
自初春一别后再未得见，正值成长期的少年，许是又长高了许多。
曾闻这对兄弟虽同住公爵府，亚历克西斯居主楼，威廉住别馆，平日难得有亲近往来的机会。
梅尔菲娜把他视如己出般疼爱着，如同敬爱婶婶玛丽那样，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享受快乐。
“那，我们得加把劲了呢。”
“是啊。”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身份、立场、职责这些无形的东西，出乎意料地都让人束手束脚，能自由自在去做的事其实不多———但梅尔菲娜觉得，这也并非全是坏事。
等吃完饭，就去教艾德做酸奶，再去看看裁缝姑娘们的情况吧。
等赫尔穆特回来，先听听现状报告，然后再考虑下一步的对策。
愿所有人都能顺利克服困难，最终迎来相视而笑的时刻。
“艾德！多亏了你美味的面包和汤，我感觉又有精神了！谢谢你！”
艾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露出了腼腆又开心的笑容。
“等我学会做酸奶，晚饭也给您准备些好吃的！一定让裁缝姑娘们也吃得开心、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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