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魔法的内情与世界的法则
一走进厨房，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感便扑面而来，令人不由得双腿发僵。
被亚历克西斯抓住手腕的威廉似乎也极度困惑，在短暂的沉默中，魔石水龙头滴落的水声显得格外刺耳响亮。
“你的魔法，是跟谁学的？”
亚历克西斯本就充满压迫感的质问口吻，单凭这点就足以让一个孩子感到恐惧了吧。
他似乎察觉到了威廉僵直的身体，松开了抓住他的手，再次把威廉的手放在流水下冲洗。
“我没有生气，老实说。”
“呃，是特奥老师教的。”
“就是由公爵家外戚，莱尼希男爵推荐来的那位地理政治学家庭教师吧？”
奥古斯特补充道，威廉点了点头。
玛丽微微蹙起了眉头，梅尔菲娜也抿紧了形状姣好的嘴唇。
不仅是威廉，玛丽亚大概还有艾德，似乎都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神色凝重，只能手足无措地呆立着。
“现在绝对不要使用魔法。时机合适时，我会为你聘请专门的教师，所以把学过的东西都忘掉。”
“好、好的，那个.......伯父大人.......我，做错事了吗？”
“威廉，使用魔法并非仅仅是图方便。如果身体承受不住魔力，身体可是会发出悲鸣的。”
亚历克西斯仿佛在斟酌词句般陷入了沉默，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梅尔菲娜温柔地解释道，她从艾德手中接过冰块，轻轻敷在威廉仍在冲洗的手上。
“我也经历过，魔力中毒真的很痛苦哦。如果威廉也变成那样的话，我和玛丽，还有亚历克西斯，都会担心得不得了的。”
“梅尔菲娜伯母大人.......”
“魔法，至少在身体长成之前都不该使用。在身体还小的时候，魔力中毒的风险很高。即使是我们奥尔多兰家这样魔力耐性强的家族成员也不例外。”
“是.......”
看着沮丧地低下头去的少年，亚历克西斯没有用一贯的高压语调，而是缓和了语气说道：
“我会亲自去询问教你魔法的那个教师。把错误的知识传授给无法判断后果的人，这并非善行。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明白吗？”
“亚历克西斯生气的是，他让你陷入了可能遭遇危险的境地。”
听了梅尔菲娜的话，威廉使劲地点着头，气氛这才一下子缓和下来。
“伯父大人，谢谢您。”
“这没什么值得道谢的。”
“但是，您为我担心，我很高兴。”
“是吗.......那就好。”
玛丽靠近威廉，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威廉羞涩地笑了起来。
看来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让人松了口气。
但一旁的奥古斯特脸上却隐约浮现出不快的神色。
不过，在被玛丽亚的目光注意到后，那表情瞬间便消失了。
“小孩子用魔法，是那么危险的事情吗？”
“.......我们回餐厅去吧？”
听到奥古斯特压低声音这样说，玛丽亚便跟着他走，但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直接被引导着走向通往走廊的门。
奥古斯特无声地关上门，仰望天花板，“哈啊———”地长长叹了口气。
“抱歉，我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吧。实在是，有点火大。”
“那倒没什么……不过，也就是说，这事严重到让亚历克西斯和梅尔菲娜都那样失态，对吧？”
“是啊。”奥古斯特苦笑着，视线投向那扇不可能看见内部的房门———望向门后的厨房。
“魔力基本上对身体没什么好处。被魔物散发的魔力弄到昏迷或精神错乱的例子并不少见，也有人会因为自身持有的魔力而出现中毒症状。因此，除了那些以魔法为业的人以外，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基本上几乎不使用魔法。”
“但是，亚历克西斯他不是挺随意地就放出冰魔法吗？”
“那是因为阁下很特殊啊。阁下和尤利乌斯大人，您不觉得他们体格都非常高大吗？对魔力的抗性与体格大小关系重大，强大的魔法师无一例外都是身材高大的男性。”
“啊，所以才会说‘要等到身体长成之后’啊。”
既然如此，为了避免孩子因好奇心而使用魔法，在成长之前故意不教授魔法本身的使用方法，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吧。
但是，如果这是常识的话，那为什么威廉的家庭教师之类的人会教他魔法呢？
玛丽亚听说威廉是公爵家的继承人。
即使是像玛丽亚这样对贵族家庭不甚了解的人，也能想象得出他有多么受重视。
“一般来说，贵族们不太重视魔法或‘才能’，但唯独北部地区是例外。关于普鲁伊纳.......四星魔物，您知道吗？”
“嗯，我在‘那边世界’的‘书’里看到过。是指四只非常强大的魔物吧，北部的是冰之魔物普鲁伊纳，对吧？”
普鲁伊纳是进入亚历克西斯路线后，无论模式如何都必定会与之对峙的魔物。
在困难模式中，它也是最难应对的事件之一。
“是的，讨伐它是奥尔多兰多家族代代相传的最重要职责之一，也是威廉少爷将来必须继承的工作。讨伐普鲁伊纳需要异乎寻常的魔力抗性，而通常拥有强大抗性的人，自身持有的魔力也很强.......虽然象牙塔的研究早就否定了这一点，但至今仍有很多老人迷信着一种古老的传言，认为在孩童时期反复诱发魔力中毒，反而能提高对魔力的抗性。”
“你是说，他们为了让威廉中毒，才教他魔法的？”
看到奥古斯特点头，玛丽亚哑口无言。
“难怪亚历克西斯会发火啊。”
这跟‘吃习惯就能治好食物过敏’那种说法不是一回事吧？
明知道吃了会引发过敏反应，还要故意给孩子吃，稍微想象一下就能明白身为保护者会多么愤怒吧。
然而，他们大概是真的相信这样做能让身体变强。
“既然那么想提高抗性，干嘛不用卑鄙手段去对付小孩子，让他们自己用到魔力中毒不就好了吗！”
“您说得对。.......不过，那些老头子们也是着急了吧。目前能继承奥尔多兰家业的，只有威廉少爷一个人。在这种后继无人的状况下，他们无法不陷入毫无根据的糟糕臆想：万一这唯一的继承人没有讨伐普鲁伊纳的资质可怎么办。”
“那.......要是没有资质的话，会怎样？”
“.......阁下的弟弟，克里斯托弗大人，就在十六岁时战死于普鲁伊纳之战。虽然曾有过由阁下负责讨伐、克里斯托弗大人负责内政的安排.......但那是他本人强烈要求参加讨伐的初战。”
奥古斯特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是克里斯托弗并没有像亚历克西斯那样高的资质吧。
而且，玛丽亚也猜到了，这位克里斯托弗，正是亚历克西斯的弟弟，威廉的父亲。
威廉还是个孩子，将来会成长为什么样，恐怕只有神明才知道。
只是，那位如小狗般天真可爱的少年，究竟是如何变成了那样不近人情、脾气古怪的大型犬般的成年人———这一点，她似乎隐隐约约地明白了。
“真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那个.......魔物危害很严重这点，通过之前的话我大概明白了。但除了公爵家，应该也有其他有抗性的人吧？即使知道自己没有资质，也非去不可吗？”
“贵族就是这样一种存在。正因为阁下身先士卒地守护着北方，骑士和士兵们才能赌上性命去战斗。他们无法为一个不这样做的领主献出生命。———这话，我也是以前被梅尔菲娜大人这样告诫过的。”
奥古斯特微微苦笑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说道。
“梅尔菲娜大人，如果要在个人情感和领主立场之间选择，她也会基于领主立场而行动吧？身居高位，真是件难事啊。我在阁下身边侍奉了相当长的时间，也总是不得不咽下种种苦楚.......嗯，但也正因如此，我才认为自己必须支持他。”
“嗯.......”
梅尔菲娜本是担心柯内莉亚想赶过去，但被亚历克西斯和玛丽阻止后，最终打消了念头。
之后，虽然玛丽把自己关在温室里几乎不了解情况，但她想必是思考了大量对策，下达了指示，转眼间就将这场恶疫平息了。
不是以个人身份，而是作为领主。
然后，年幼的威廉也是，人们期待着他将来成为那样的人。
而在这股潮流中，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明知对健康有害的魔法使用方法也被灌输给了他。
那个天真无邪地仰慕着梅尔菲娜、玛丽和亚历克西斯的少年，在长大成人之前，究竟会如何心力交瘁呢？
一想到这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便堵在胸口，令人难受。
“.......要是能、再想想办法就好了。让大家都能幸福起来。”
“是啊。———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奥古斯特虽然这么回答着，但看上去也像是觉得这终究是无可奈何之事。
前世和这个世界，在基本思维方式、价值观，尤其是生命的重量上，都截然不同。
女性的所有权在父亲或丈夫手中，甚至为了生活买卖家人也是被允许的。
即使是梅尔菲娜，虽然厌恶这个世界的这种机制，却也只能认为这是运行着已然成熟的该社会体系的无奈现实。
尽管如此，当你一个个去接触这些人，就会发现他们都十分和善，各有各的执着，都是充满人性的人们。
真希望每个人都能幸福。不希望他们被践踏。
———是我，太天真了吗？
但是，如果放弃这种想法，玛丽亚总觉得会失去回到原来世界的资格。
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食堂，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缓和下来，大家正在谈笑风生。
不知为何，这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如履薄冰般的、微微发冷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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