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线之花与祭典之歌
尼可拉斯十岁那年被逐出家门，便开始当学徒，直到二十五岁都作为商人生活。
除此之外，他也别无其他谋生之道。
尽管忌惮于当上行会会长的兄长，无人敢公开维护他，但暗中赠予他饯别礼的熟识商人却意外地多。
他便以此为本钱，买了马车和拉车的马匹，当起了行商。
所幸，他多年来培养的商人直觉没有辜负他。
紧接着发生的饥荒中，他巧妙地售出了货物，甚至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商人这种存在，对传闻是极其敏感的。
他也曾听闻过王都的大商行因进货失误而陷入困境、正在寻找有多年经验的鉴定师之类的传言，但他已斩断了那层关系，便将残留的一丝留恋也拂去了。
他会来到如此偏远的北方边境，或许也是出于一种想要远离那些传闻的心情吧。
一个与他肩膀轻轻擦碰的少女撞了上来。
他正因盐卖掉了而松了口气，恍惚地走着，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走到了一个人流相当密集的地方。
“对不起！啊，您难道是行商吗？”
一位大约处在十来岁尾声、长着麦秆般颜色头发的少女在道歉后，无忧无虑地问道。
“是的，我刚做完交易，也不知道今天是祭典。真是热闹啊。”
听他这么回答，少女露出了呆然惊讶的表情。
“呃？”
“啊不！是因为您说话超级漂亮又彬彬有礼，所以我才惊讶！简直就像贵族大人一样。”
行商们大多讨厌说话太过讲究，平时尼可拉斯也会使用更随意的语气，但看来是多年来为贵族跑腿做买卖的习性显露了出来。
“啊，作为撞到您的道歉，请收下这朵花吧！您可以把它用绳子系在衣服上，或者如果别人也收到了，就用绳子系在一起连起来。这是恩卡尔地区祭典的特色———结缘花。也有‘连接与相遇之人的缘分’的意思哦。”
少女开朗地说着“这可是领主大人想出来的呢”，递出了一只用线编织成的花。
尼可拉斯下意识地接了过来，“那么，祝您祭典愉快！”少女笑着转身，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啊，等等，小姑娘！”
虽然想叫住她，却慢了一步，尼可拉斯手中只留下了一只用线编织成花朵形状的东西。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少人把同样的东西系在衣服上，或是将好几朵系在一起围在腰间当作饰品。
看来是亲近的人互相交换的，到处都有人在售卖，价格大约一枚铁币左右。
偶然来到此地的尼可拉斯，大概不会再收到更多这样的花了吧。
但他忽然觉得，既然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稍微享受一下祭典也未尝不可。
自从被逐出家门以来，他一直怀着抑郁的心情努力经商。
即使是将食物高价卖给明知在挨饿的村庄，或是低价压价收购人家的家当，对于在时价中竞争的商人来说，他也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错。
即便如此，当尼可拉斯抱着沉重的货物，得知盐已经充足到足以满足需求而茫然若失时，那位店主说着“既然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特意加价买下的这份体贴，还是让他心头一暖。
而在人群中仅仅肩膀相碰的陌生人，不仅认真道歉，还因他措辞文雅而发笑，并赠予花朵———这份萍水相逢的善意，也让他由衷地感到高兴。
光顾着像逃避流言蜚语般一个劲儿地向北走，他发觉自己并未好好看清这片抵达的土地。
恩卡尔地区。
这片位于北境尽头的开拓地，如今商人们几乎天天挂在嘴边，讨论其潜力。
乡下的旅店大都价格低廉，相应地，只要有屋顶和墙壁能睡觉也就将就了。
但尼可拉斯昨天起留宿的这家，虽然也是常见的狭窄旅店，却打扫得相当干净。
店家事先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嘱，说在这片土地上，如厕必须去指定的地点。
果然如他所言，这个村庄没有那种只要有人居住的村落或城镇就必定会伴随的恶臭。
北部的领都通称为“北境之花”，而尼可拉斯出生成长的王都则拥有“花之都”的美名。
由于上上代王妃极其钟爱花卉，当时的国王觉得仅仅赠送一座庭园还不足以表达心意，于是规定王都的商会必须按店铺规模摆放一定数量的花卉，富裕的平民也需根据收入在屋檐下等处放置栽种了花的盆钵，并设立了违规者需额外缴税的机制，这一规定至今犹存。
花卉———既非食物也非生活必需品，更不像宝石那样能成为财产，人们却要费心费力地培育它们。
正因为能够通过此举炫耀足以如此的经济余裕和富足，弗朗切斯卡王国的王都才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花之都”。
这个村庄虽然没有王都那种华美。
但也感觉不到在那烂漫盛放的鲜花掩映下的恶臭，也感受不到人与人之间冰冷的来往。
不可思议地令人感到舒畅，一旦意识到这点，脚步不禁都变得轻快起来。
治理此地的领主似乎会免费提供汤和一杯酒，路上行人的表情明亮，显得兴高采烈。
外国的商人们好像正在弹奏乐器，不知不觉间，周围便流淌着欢快的音乐，诱人的食物香气也从四处飘散开来。
———我也去讨碗汤喝，再在小摊上买点东西尝尝吧.......
逛店的时候，说不定能淘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混在乐声中，传来了年轻姑娘们的歌声。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着调，但这反而显得朝气蓬勃，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那位只是肩膀稍微碰触到，就对尼可拉斯投来毫无保留的善意的少女，此刻或许也在某处这样歌唱着吧。
那清澈的歌声，仿佛瞬间就将积压在尼可拉斯胸中的愤怒、悲伤、焦躁等情绪涤荡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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