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镌刻历史与时光之物
被请进会客室的，是身为木匠大师傅的里卡多、他的弟子艾迪，以及铁匠罗伊和卡尔。
面对同席而坐的两位笑容灿烂的人物，他们显得有些拘谨。
“里卡多，夏天真是辛苦你了。现在稍微能喘口气了吧？”
“是的，外出务工的劳力们大都回去了，桥梁的建造也暂时停工了，轻松了不少呢。能在冬天来临前完成基础部分，真是太好了。”
“迎宾馆和城里的好些建筑也都拜托你了。虽说是我这个下订单的人说这话，但还请务必注意身体，别累垮了。”
“托您的福，活儿一直没断过。而且最近这些徒弟们也相当能干了，所以我都在量力而行地安排。再说，恩卡尔地方这边，不是还有这位小姐和她哥哥罗德在么？”
被这么一提，乖乖坐在尤利乌斯旁边的蕾娜有些不好意思地“诶嘿嘿”笑了起来。
在尤利乌斯醒来之前，她对外出工作并不算积极。
不过罗德几乎每天都去桥梁工地，蕾娜也时常跟着去。
里卡多的手艺毋庸置疑，但他是木匠，而非建筑工程师。
修补墙壁、建造民宅才是他的本行，筑城和架桥本应另有专家负责。
图纸、强度计算、拱桥角度等等，很大程度上是罗德和蕾娜在承担顾问工作。
“抱歉又给你们添活儿了，但我想请你们协助建造一座钟塔。”
“钟塔？”
“嗯，我想建造一座精确的......或者说尽可能精确的钟楼。”
梅尔菲娜在桌上摊开图纸。
首先是里卡多，接着罗伊和卡尔也凑近细看，很快三人都皱起了眉头。
“嗯.......这像是水车那样啮合齿轮的装置啊。需要的部件看起来倒不算太复杂，但这套装置运转起来能做什么？能否请您说明一下？”
“这个我来解释吧！”
没等梅尔菲娜开口，按捺不住兴奋的尤利乌斯就“嗖”地探出身来。
“首先，我们把一天划分为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划分为六十分钟。这个小齿轮有六十个齿，设定为一小时转一圈。当这个小齿轮转一圈时，这边的大齿轮会移动十二分之一，即一小时对应一格，在二十四小时里转两圈。一圈代表从夜晚到太阳升到中天的十二小时，再从那时到夜晚又是十二小时，合计二十四小时。”
“然后呢，把联动这两个齿轮的指针竖在能看见的地方，这样一看就知道现在是白天的几点，或者晚上的几点啦！”
旁边的蕾娜也满脸笑容地补充道。
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像是在介绍新玩具的样子，里卡多“唔嗯.......”地低吟着。
“嗯.......啊，在这里另外啮合一个齿轮，是为了让指示小时和分钟的指针能朝同一个方向转动吧？”
“对！如果直接把分针盘和时针盘的齿轮啮合，它们就会朝相反方向转啦！为了避免那样，所以才多加了一个齿轮啮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要让这个分针盘的齿轮恰好一小时转一圈，一天下来，时针盘就会转二十四圈.......是吧？”
不愧是参与了恩卡尔地方众多建筑的里卡多，虽然一开始面露疑惑，但随着尤利乌斯和蕾娜用手指着图纸解释，他立刻就明白了。
“这真是划时代的设计啊。以往要测量固定的时间，只能靠沙漏，但沙漏个体差异大，而且沙子还常常卡住。刚听说这个原理时，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呃.......你看这个表盘，比如这样是刚过午夜零点，这样是早上六点，这样的话是六点十五分，六点三十分，六点四十五分。”
蕾娜一边说着，一边在植物纤维纸上沙沙地画着钟表盘面的示意图。
里卡多似乎也立刻理解了盘面的读法，摸着光头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另一方面，为了制作部件而被叫来的罗伊和卡尔，却只是一脸为难地紧盯着图纸。
“原理我大概明白了，但要精确控制这个齿轮一小时正好转六十圈，应该相当困难吧？”
“那个也没问题。只要把下面这个摆锤左右摆动一次的时间间隔调整到一秒就行了。”
接着，梅尔菲娜她解释道：摆锤左右摆动一次的时间取决于摆锤的长度，不受摆锤自身的材质或重量的影响；要让摆锤一秒左右摆动一次，其长度大约需要一米；通过这种周期转动齿轮，分针每转六十圈走一周，时针每转七百二十圈走一周。
在讲述这些时，罗伊、卡尔和艾迪的眼中都闪烁起好奇的光芒。
“没想到摆锤还有这种特性。这样的话，建筑不仅要考虑高度，内部空间至少需要两米，考虑到维护可能还需要再留点余裕。”
“零件会很重吧，考虑到要准备吊装用的滑轮，也许在建造塔顶之前先把零件组装好，然后再盖屋顶比较合适呢。”
“不，万一不小心掉块砖头啥的，零件就得重新做了吧喂。实际组装齿轮的地方高度比需要的高度再稍高一点就行。”
听着师傅和徒弟们的讨论，梅尔菲娜也用从容的语气加入进来。
“最初的组装可能需要反复尝试，所以空间上最好尽可能留有余裕。最终我们计划在塔顶设置一口大钟，在早晨、正午和傍晚各敲响一次。”
“可能还需要非常精细的调整呢......”
“是啊，毕竟是第一台钟表嘛。既然缺乏参照标准，肯定要反复调整，而且初期维护也会很费功夫。”
碍于领主梅尔菲娜在场，工匠们没有明说，但目前恩卡尔地区的新建筑项目仍在继续，外地资本家们要求建造据点的委托也络绎不绝。
里卡多向她投来了带着疑问的目光，像是在问：是否有必要在同时推进这些项目的情况下建造这个钟楼呢？
这种对时间不敏感的感觉在现阶段也是无可奈何的。
这个世界，相比前世，对时间的感觉可以说是淡薄得惊人。
平民们普遍日出而起，简单吃点东西就出门工作，太阳升到中天时吃午饭，太阳开始西斜就结束工作回家。
夏天有夏天的干法，冬天有冬天的干法，一天的作息都交给太阳安排，这样社会也运转得没问题。
现状是，在恩卡尔地区引入时钟也并非当务之急。
这次的钟楼终归更接近于试制品。
恩卡尔地区暂且不论，北部地区将从今年冬季收获开始启动首批棒糖的生产。
今年是试运行，预计明年冬天起，将雇佣大批劳工，不久就会开始大规模的甜菜种植和加工。
为了保密而彻底分工，在这个一切都靠家庭作坊或工匠定制为主的世界里，几乎可以说是诞生了首个工厂手工业。
———这股浪潮，迟早也会降临到恩卡尔地区。
目前玻璃制品和麦酒产业还集中在城堡内，但随着规模扩大，将来也必然会在领地内建造工厂。
要进行有计划的雇佣，时间管理就变得至关重要。
尤其是在工厂手工业初期，很可能会普遍出现压榨那些工作机会少的年轻女性、无依无靠的孤儿到极限的情况。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在将成为新兴产业形态初期样板的北部和恩卡尔地区成为常态，开发时钟并向大众普及其读取方法，是重要的准备工作之一。
将来，不仅是奥尔多兰家，许多领主甚至王室都会想要这套系统。
在此之前，为了确保品质稳定，必须好好进行测试。
“现在也许很难理解为什么需要这个，但钟表这东西，将来必定会普及到全世界。我希望大家能造出它的第一台。”
她呷了一口茶润润嘴唇，呵呵地笑了。
“即使百年之后，不，即使千年之后，大家的名字也一定会载入史册。这就是那样的工作。”
虽然说得有点夸张，但这绝非夸大其词。
只要造出精密的钟表并持续运用它，成果自然会随之而来。
“既然梅尔菲娜大人这么说，那肯定会这样吧.......”
“哎呀，我觉得光造那座桥就已经足以载入史册了.......好痛！”
艾迪话音刚落，里卡多就用手掌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罗伊和卡尔则再次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设计图。
“有这个团队在，一定能行。我信任你们，而且有这两位在，”她指指蕾娜和另一位支持者尤利乌斯，“如果有什么疑问，尽管问他们。”
“没错，任何细小的疑问都请提出来。毕竟这可是要给世界带来革命的东西啊。”
“也要来问我哦！”
在这现场干劲最足的两人爽快地应承下来，见此情景，里卡多和艾迪、罗伊和卡尔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深深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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