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咸阳宫内秉烛夜谈
咸阳城。
黑冰台总部密室之内。
蒙毅展开最新情报，陷入了沉默之中。
密报上，是姚贾与赵佗的谈判结果。
从结果上来看，赵佗的确没有割据一方的野心。
经过和姚贾三番五次的言语交锋之后。
赵佗最终还是表露出了重归朝廷的心思。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赵佗同时提出了一个条件：
朝廷必须先支付35万大军两年的军饷、粮草。
外加3000斤黄金。
注意，单位是“斤”，而不是“两”。
按照嬴政统一确定的度量衡，一斤等于十六两。
3000斤那就是48000两啊。
接近5万两黄金，堆出一座金山都是轻轻松松！
表面上来看，赵佗充分暴露出了他的贪婪。
名义上是为岭南军团35万将士谋福利。
实际上，不过是他中饱私囊的借口罢了。
可是蒙毅却很清楚，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但要说赵佗视财如命。
他还没到那个程度。
也就是说，这些条件，其实并不是赵佗提出来的。
而是……躲起来的那位，假借赵佗之口说出来的。
赵佗不过是那个人的嘴替而已。
要这么多的黄金做什么？
联想那位假死驾崩的原因，蒙毅稍微那么一猜，就猜了个大概。
陛下这是不愿意再有超出他掌控范围的事情发生。
例如修建孔庙七十二学院之类的。
他要把殿下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抢过去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啊！
而且蒙毅还知道，以太子殿下的性格，是绝不会轻易被赵佗拿捏的。
数以十万计的匈奴大军，太子殿下都没放在眼里。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陈胜、吴广，太子殿下都能轻松拿捏。
他会让赵佗骑到头上去？
根本没那个可能！
一方狮子大开口，另一方绝不会妥协。
结果是什么？
战争！
陛下低估了太子殿下的决心，赵佗低估了太子殿下的城府。
一场同室操戈的大战，便已近在眼前。
不行！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管怎么说，岭南军团终究是大秦的兵。
蒙毅必须要想个办法，两全其美的解决这件事。
想到这里，蒙毅走出了密室。
随手卸下腰间佩剑。
然后换上最为普通的衣物，不带一个随从，徒步向咸阳宫而去。
阿房宫，虞姬的寝殿之外。
“殿下，蒙上卿来了，说有要事禀告于殿下。”
虫达轻手轻脚来到殿外，隔着三重门板对着里面说道。
玉漱公主怀有身孕，吕素今日又去了外宫找二姐吕雉。
嬴疆今晚便宿在了虞姬这里。
片刻之后，嬴疆在虞姬的服侍下整理好衣物。
开门走了出来。
“你是说，蒙毅来了？”
嬴疆心中一动，低声追问着。
虫达肯定的点了点头：
“是蒙上卿，他说有要事要禀奏，此刻在兴乐宫等候。”
大半夜的，蒙毅来做什么？
难道他察觉到，孤对他有所质疑，特意找了个机会来自证清白？
还是说，岭南那边出问题了？
“走，过去看看。”
嬴疆挥了挥手，大步向外走去。
自从他入主阿房宫之后，阿房宫就成为了东宫。
是嬴疆居住、生活之所。
而嬴政之前居住的咸阳宫，便成了外宫。
作为处理政务、接见各地官吏、外国使臣等办公之所。
上卿蒙毅虽然位高权重，朝野之间颇有盛名。
但他毕竟是外臣。
没有嬴疆的召唤，是不能轻易来到阿房宫的。
只能在咸阳宫中候着。
半个小时过后。
嬴疆穿过层层宫廷，来到了兴乐宫。
脚掌刚刚踏进宫门，蒙毅便主动上前行礼：
“臣蒙毅，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嬴疆微微摆手：
“孤安，平身吧。”
蒙毅从地上站起，顺手把不久前收到的情报递给了嬴疆。
双目低垂，嬴疆只是扫了一眼，脸色便瞬间冷了下来：
“3000斤黄金外加两年粮饷？赵佗怎么不去抢？孤看没有先礼的必要了，咱们直接兵吧！”
蒙毅连忙在旁劝导：
“殿下，赵佗他……恐怕也是有苦衷的。岭南地处偏僻，物资不全。赵佗为了35万将士着想，多要些物资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他的确有些狮子大开口了。臣以为，双方各退一步，或许事情便有转机了。”
嗯？
嬴疆疑惑的看向蒙毅：
他这是两不相帮的态度？或者说，他两头都要帮？
蒙毅在嬴疆的注视下。
脑门上不由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是怕嬴疆，因为他知道嬴疆不是暴君。
之所以冒冷汗，是因为蒙毅属实不善于编谎话啊，
“噗通”。
蒙毅索性跪倒在地，用最最诚挚的语言说道：
“微臣对大秦的忠心，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臣蒙毅若有对大秦、对殿下做出半点不利之事，必将万箭穿心而死！”
“殿下啊，赵佗和岭南军团，是我大秦的西南屏障。更是大秦三大主力军团之一，实在没必要同室操戈啊！真的要打起来，战况必然陷入胶着之中。”
“岭南军团出自大秦，熟悉各部将士的作战风格。与各部将士的操练、阵法、军纪一般无二。绝不是漠北匈奴或者东南百越可比的。”
“即便殿下训练了禁军、羽林八部、虎豹骑和玄甲军几支精锐，可万变不离其宗。这几支精锐依旧是以大秦将士为基础，进而组建起来的。”
“面对岭南军团，各部精锐无法占到压倒性优势。而岭南军团若被逼入绝境，一定会依托有利地形，借助岭南烟瘴之地，将战斗拖入持久战中。”
“到那个时候，潜藏在五岭的刘邦也好，还是匈奴、百越也好，他们若趁机来攻，我军必将腹背受敌，局面便不好控制了。”
嬴疆低头看向蒙毅：
“说了这么多，你的意思是，不战？”
蒙毅重重点头：
“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何况岭南军团的将士们，终究是我大秦的兵。只要开战，无论结局如何，损失的都是我大秦啊。”
“如果殿下信任微臣，微臣愿走一趟岭南，把这些道理与赵佗当面说清楚，劝说赵佗放弃狮子大开口，或者以1000斤黄金乃至更小的代价，让赵佗遵从朝廷号令。”
嬴疆当然也知道，战端一旦开启，无论如何都是大秦的损失。
他也不想打这场仗啊。
可是赵佗实在太可恶了，张嘴就是一座金山。
如果蒙毅能说服赵佗，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哪怕送给赵佗1000斤黄金，只要他能压制住五岭，不让刘邦顺利发展起来。
那也是值得的。
沉默了片刻，嬴疆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蒙卿，今晚这些话，你到底是为了孤打算，还是为了赵佗？或者说，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人？”
“孤很想知道，你的心，究竟摆在哪里？”
蒙毅眼中闪过一阵复杂的神色。
陛下啊，你老人家让臣太为难了！
你们父子之间斗法，干嘛非要把我一个外臣拉进来？
您老人家看到了吗？殿下已经起疑心了。
眼看着就要瞒不住了啊！
殿下他聪明绝顶，早晚会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呀。
心里无限感慨，可眼前的关卡终究是要过。
蒙毅一头磕到了地上。
掷地有声的说道：
“臣蒙毅，一心只为大秦！谁是大秦之主，臣便会誓死效忠！此生此世，绝无二志！若殿下不信，臣从岭南回来之后，立刻交出黑冰台指挥权。”
他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或者说，立足于夹缝中的他，只能为嬴疆做这些了。
把黑冰台指挥权交给嬴疆，就是他对嬴疆最大的帮助。
其实在这一刻，蒙毅已经在心中做出了选择。
他不愿意背叛嬴政，但更不愿意背叛嬴疆。
所以，他选择了放逐自己。
只是他的自我放逐，显然对嬴疆更有利一些。
殿内沉默了两秒钟。
嬴疆缓缓站起身来，将蒙毅一把扶起：
“蒙上卿，当初你不畏艰险，不避刀斧，将先帝遗诏送至沙丘行宫。如今才有孤这监国太子，孤不该对你有所怀疑，孤真诚的向你道歉。”
说着，嬴疆后退了一步。
向着蒙毅深深一躬。
嬴疆不是傻子，他从蒙毅刚才的神态和眼神变化中。
看懂了一些东西。
语言可以骗人，但眼神不会。
或许，蒙毅心里有说不出的苦衷。
但他愿意把忠心交给嬴疆，这便已足够。
蒙毅慌忙再度跪倒在地，同时调整身体的角度，避开了嬴疆的行礼。
“殿下！士为知己者死，有殿下这句话，臣纵然肝脑涂地，亦无怨无悔！”
嬴疆这一拜，就像是原地亮起一道强光。
驱散了蒙毅心头上的迷雾，为他照亮了道路。
让他彻底看清楚，自己究竟该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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