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知错改错不认错

嬴疆带着大秦将士们收拾好了胡亥的尸体，顺便把战场清理完毕。

黄昏降临。

日暮西山的残阳拖着最后一口气，在西山山头上挣扎着。

踏着残阳如血的余晖，嬴疆来到了临时的中军大帐之外。

听到脚步声靠近，坐在大帐内的嬴政黯然问道：

“回来了？老十八……那个逆贼的尸骨可收拾好了？”

嬴疆点了点头：

“都收拾好了，他是叛国的逆贼，没办法按照诸侯王的礼制下葬，只能与叛军的尸骨一起，埋在这凤凰山下了。不过，我还是命人单独给他立了一处墓塚。”

一声叹息自嬴政口中发出：

“是啊，他已经不再是嬴家子弟，不再是大秦公子，只是一个反贼而已，哪里有资格葬入皇陵之中？就这样吧。”

看着嬴政的满头白发，嬴疆忽然有种于心不忍的感觉。

为了让胡亥倾巢而出，把兵力拉出城池，和大秦精兵交战于野。

嬴疆效仿嬴政，自导自演了一出被大鼎砸死的好戏。

上了年纪的嬴政初闻噩耗，因此而一夜白头。

由此可见，嬴政的儿子们，就是这位千古一帝最大的弱点。

也是唯一的软肋。

对后来关系缓和的嬴疆尚且如此，对曾经宠爱了十几年的胡亥更不用说了。

千古一帝再刚强，可他现在不过是垂垂老矣的老人。

最不能接受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嬴疆看着那如雪白发，差点就要说出实情了。

但是理智告诉嬴疆，这件事绝不能说。

一旦说了，大秦江山或许就要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他花费数年之功开创的大好局面，很有可能将毁于一旦！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临时更换了组织架构：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伺候您安歇了吧。您岁数大了，千万要保重身体才行。”

这句话，嬴疆说的真情实意。

就像嬴政为他一夜白头那样，嬴疆心里其实也是关心嬴政的。

走到座椅前，嬴疆伸出双手搀扶着嬴政，把他带到床榻边。

然后蹲下身体，亲手为嬴政除去了脚上的鞋子。

看着蹲在脚边的嬴疆，嬴政忽然伸出一只手，缓缓落到了嬴疆的头顶上。

“老六，朕上一次这样抚摸你，应该是15年前了吧？”

嬴疆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把手中的鞋子轻轻放到了地上。

15年啊！

人生能有多少个15年？

15年前，嬴疆还是个不到10岁的垂髫稚子。

如今，他已经成长为大秦帝王了。

就在他心有感慨之时，嬴政的声音从头顶上飘来：

“朕是老了，但还没老糊涂。刚才，朕以为你会把朕的好大孙抬出来呢。”

嬴政看似没头没脑的说着，就像唠家常一样。

但是嬴疆知道，老头子是在点他呢。

胡亥自杀的真正原因，终究是没能瞒过老头子。

从嬴疆回到中军大帐的那一刻，老头子就在考验他了。

如果他用嬴固作为筹码，试图换取老头子的怜悯。

那么，他必将迎来老头子的无尽怒火。

“一代人的恩怨，不应该波及到下一代人的身上。我和老十八之间的事情，与固儿无关。”

嬴疆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嬴政。

眼神中，无怨亦无悔。

中军大帐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刚才还父慈子孝的爷俩，瞬间有点剑拔弩张内味儿了。

嬴政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在嬴疆的脸上。

一字一顿的问道：

“他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嬴疆毫不避讳老头子的锐利眼神，不带犹豫的点了点头：

“有。他犯上作乱，反叛大秦。我身为大秦帝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在大义上，一切反叛大秦的活动，都和嬴疆脱不开关系。

可是在私底下，嬴疆坚决不承认跟胡亥的自杀有关联。

好几万双眼睛都看到了，朕走出三步远之后，胡亥才举刀自尽的。

跟朕有什么关系？

朕还能隔空取物，强行操控胡亥的意念不成？

朕又不是神仙！

嬴政的犀利眼神没有丝毫放松，依旧锐利如刀：

“仅此而已？”

嬴疆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

“仅此而已！”

看到嬴疆如此坚定，嬴政的眼神忽然一松，躺到了床榻上。

半倚着身体，向嬴疆挥了挥手：

“知道了，你退下去吧。”

嬴疆的眼神也跟着松了下来，对嬴政说道：

“您保重身体，我先出去了。韩终与徐福会一直守在大帐之外，您有什么感觉不适的，随时呼唤他们。”

嬴政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然后就把头转了过去。

面向床榻的内侧，将一切表情变化尽皆遮掩了起来。

嬴疆深深地看了一眼老头子的背影，以及那头雪白的白发。

随即默默地转身，一步步向外走去。

当他走到大帐出口，即将步出大帐之际。

身后忽然传来嬴政低沉的声音：

“老六，你要记住了，为帝王者，知错改错，但是万万不能轻易认错。这句话，就当是朕多年来对你亏欠的弥补吧。”

嬴疆的脚步猛地停住。

但他没有回头。

知错、改错、不认错？

果然，老头子老了，但他还是千古一帝。

什么事都瞒不过他那双眼睛。

胡亥之死的真相，老头子终究还是猜到了。

或者说，在胡亥举刀自裁的那一刻，老头子便已经洞悉了其中的缘故。

所以，他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是在告诉嬴疆：

你爹亏欠你的，现在都还给你了。

过往种种的一切事情，都随着胡亥的尸骨，长埋于地下吧。

今后不管谁问起这件事，你老六都要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

权力斗争，本就是冷酷无情的较量。

即便是亲兄弟，也容不得半点仁慈。

失败了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而活着的人，绝不能因为已经死去的人，背上任何骂名。

就像当年的嬴政与成蛟……

生死各安天命！

原地稍微停顿了一秒钟，嬴疆迈步走出了中军大帐。

仰望日暮西山的残阳，他明白嬴政保持沉默、不再追究的原因了。

今天的太阳无论曾绽放出如何璀璨的光芒。

终究会有落山的时刻。

终究会被第二天升起的朝阳所取代。

自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以来，这一法则从未改变过。

收回看向残阳的目光，嬴疆对帐外的韩终、徐福叮嘱道：

“夜里，你们多费点心。还是那句话，太上皇稍微有半点差池，朕拿你们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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